借夫妻之情,達君臣之意
唐朝詩人朱餘慶《洞房》詩很有趣味,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單從字面上看,這是一首閨中詩,
新娘子夜間在燈下對鏡化妝,但又吃不准這妝
化得符合不符合老公公老婆婆的心意,於是悄悄的問丈夫。
其實,這首詩真的寫作意圖、寫作背景蠻不是這麼一回事。
朱餘慶參加科舉考試,
但又對自己的作品好壞優劣拿捏不准,
於是徵求時任主考官張籍的意見。
他之前先把自己的詩文先送給張籍看了,唐人稱之為“行卷”。
以這樣的方式詢問,頗有幾分智慧,
後人稱這種手法叫比體或借指。
更絕的是張籍也用這種比體、
借指的方法回了一首詩,算是答覆:
“越女新裝出鏡新,自知明豔更沉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
把朱同學大大的誇獎了一番。
這樣借夫妻之情形,表達君臣之意思的手法,
非朱餘慶首創,在屈原《離騷》裡已屢見不鮮。
然而屈原是最早使用這種方法的第一人嗎?
目前大多的學者都這麼認為,我看未必。
近讀《詩經-邶風-柏舟》,發現早在屈原300多年前的
《柏舟》作者,極有可能才是使用這種方法的第一人。
《柏舟》是《詩經》中非常優秀的抒情詩,
幽憤之情一唱三歎,令人難於釋懷,有著極強的藝術感染力。
但對這首詩的主旨及作者的性別一直存在不同的看法。
主要有兩種,一是以《毛詩正義》為代表的君臣說,
認為作者是男性,並推斷出是衛頃公時的大臣,
因不得志於傾公,受群小壓制侮辱,憤懣而作;
另一是以朱熹為代表的夫妻說,作者為女性,因失寵于夫君,
受群妾的窩囊氣,遭到排擠,怨憤而作。
今人余冠英先生也認為“從詩中用語,
像‘如匪浣衣’這樣的比喻看來,口吻較適合與女子。
從‘亦有兄弟,不可以據’兩句也見出作者的悲怨之由
屬於家庭糾紛的可能性較大,屬於政治失意的可能性較小”。
余先生的觀點雖然我不贊同,
但余先生考證問題的方法卻很有借鑒價值,
就是從關鍵字語和語氣中尋找作者的屬性和作品要表達的意思。
仔細揣摩詩句,隱約感覺出這是一位男性作者的手筆。
如“微我無酒,以遨以遊”“威儀棣棣,
不可遜也”“靜言思之,不能奮飛等”,很難想像,
這些充滿陽剛之氣的詞彙、口氣、意氣,會發自於女子,
更何況是一個幽怨的女子。
但又如何解決余先生提及的有關女人的口吻詞彙呢?
上文中所敘述的朱餘慶的比體手法,或許是揭開謎底的鑰匙,
雖然用的是女人的、有關家庭矛盾的詞彙,
但要表達的是男人的胸臆。
我們不妨假設一下,一個不得志于君王的臣子,
借一位怨婦的口吻,表達出內心的不平,即所謂的借夫妻之情,
達君臣之意。不知道這樣的假設能否成立,一請教方家。
細心的讀者或許已經發現,
上文中引用朱餘慶的詩的名字並不叫“洞房”,
“洞房”只是詩句開頭的前兩個字,
它的名字叫《閨意獻張水部》。
看了這個名字,再加上唐代的年代並不太遙遠,
許多的資料比較詳實的保留下來,今天的人們對這首詩
就不會產生歧義,也不會說作者是個女性。
《詩經》卻沒有這麼幸運,
大約那時候作詩只是隨感而發,還沒有給詩歌起個好名字的習慣,
於是便用前面兩個字來做篇名了,甚至連《論語》也是這個方法,
再加上年代久遠,資料缺乏,許多原貌很難考證,這就為辨別
作者的屬性、作品的主體以及時代背景等留下了隱患。
退一步說,《柏舟》的作者是男是女,
是政治失意之作還是閨怨之作,或者是借夫妻之情達君臣之意,
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詩留給我們的藝術價值,從中獲得
的審美效果,是千百年後,人們依然能夠共鳴者他(她)的悲憤
之情,這大概就是欣賞文藝作品的得意忘形吧。
《柏舟》的藝術震撼力,將永遠撞擊著讀者的心靈。
附《柏舟》原詩: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文 / 金陵叟 201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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