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念處(四個參學的架構)
修習佛陀正法之道應該真誠地專注於正確的實踐,對於我們應盡的各項任務都必須專注地予以完成,當我們執行任何任務的時候,即使是小事,如果在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工作之中,缺少了完成任務的專注和信念,就不能漂亮地完成它。在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工作之中,不論是內在或外在的工作,為了具備專注和信念,就必須致力於修習。如果一個人缺乏「專注」來作為保持工作清晰的方法,那麼即使他是一個能夠做出堅固和美麗東西的技師,他的缺乏「專注」將會降低工作的品質和美觀。因此,專注和定力是那些在工作上志求圓滿成果的人所不應該忽略它的重要因素。
我們已經出家了,我們是禪思者,我們應該在每一項工作中展現專注,並審慎於每一件工作,即使當我們打掃寺院的場地,清理我們的住處和會議廳,鋪設坐墊和飲水時,在我們所有的舉止行動中,來來往往,乃至瞻右視左,我們必須念住每一刹那,這就是所謂努力修習的意義。在開發念住的習慣之中,我們必須用我們的工作做為訓練場。各項外在的工作皆是一件義務。經行禪思和靜坐禪思都是義務。如果我們念住於執行我們的義務,那就意味著我們在修行上的努力沒有失誤。為了訓練我們自己養成心向較高法次者的習性,我們必須—迫切的—從現在起:開始訓練我們自己念住於每一件事務。為了你將來的確信和穩定(中譯注:不壞淨—不動搖的純淨信念),從此時此刻起就開發念住的習慣,直到它持續地呈現在你的生活中,在每一個活動的刹那,在每一個休息的刹那。當令心意寧靜的時刻到來時,念住將會緊附于心意,只要你願意,你一作努力它就立刻顯現。同時,你的念住將有足夠的力量去迫使心意如其所願地進入寧靜。大體而言,當人們不能讓他們的心意如其所願地寧靜下來,那是因為念住不夠強壯的緣故,它是主要的因素,所以心意在其他妄念入侵之後,就輕易地找到缺口而溜出去—就像一個沒有人照顧的好奇兒童,隨時都會陷入危險,沒有念住守護的心意,總是迷失,總是擾攘不安乃至不得任何寧靜與安詳。心意的守護者是念住和辨識智,持續地全程看護著它思慮著各種起心動念,持續地設法說服心意免於起心動念捲入其中,心意不斷地聆聽辨識智的邏輯,就不會再思慮著並執著於任何起心動念,也就不會違反它的辨識智了。
要訓練念住和辨識智變得日益強壯而不至於退化,請以上述所提的方法來訓練它們。不論是多堋樣的小事,不要讓你自己在任何有用的活動裏漫不經心地,否則心裏既成的主宰—漫不經心,就會成為根植於內心深處的慢性病,毀壞你修習的每一層面。設法訓練你自己養成可靠的習慣並全程地專注於你自己的活動,內在的和外在的,千萬不要讓漫不經心或粗心大意在你的人格中形成。因為已經訓練自己習慣於真實地面對他們的每一件工作的人們,必然能在各種活動中成就,不管是內在或外在,沒有任何障礙能夠阻撓他們。甚至當他們在訓練內心時,這是內在的重要工作,他們必然也會因為這種審慎的方式而成就,找不到任何可以加以指責的事情—因為外在的活動和內在的活動都指向管制他們的同一顆心。如果心裏習慣地漫不經心,那麼當它履行任何內在的任務時,它一定會毀壞任務,甚至不給它自己留下一點庇護的餘地。
所以,在構成你的生計和快樂泉源的工作上,為了光明的前途,你必須訓練自己在工作崗位上養成真實可靠的習慣,盡你最大的努力來履行每一件任務。於是當你轉向內部,為了寧靜或為了辨識智和觀察力而執行你內在的工作時,你將能夠以精確和審慎來執行這兩種工作,因為在全程訓練你自己真實審慎中,你已經開發出這些習慣。從開始到最高層次的修習進展,主要是由你的基本習慣決定。修習的開始和結束都是針對心意而言,它的意識狀態將隨著法義的修持而開發。包括所謂的「因」—修習的奮鬥,和所謂的「果」或快樂。就像一個小孩子,當以食物和其他各種要素加以滋養時,便會漸漸地從嬰兒長大成人似的。修習的開始也就是指開始訓練心意,以求改變它的習性和感性的階段,讓它們合理化而正確,直到它知見具足而能毫無偏差地保持適當的合理性和正確性。但是當我們走入其中,修習的開始和結束就像一片水果:我們很難正確地說出那裏是頭,那裏是尾。當我們看著它。它就是一片水果。
心意的事情也是一樣。我們談到修習的開始或結束,意指心意有著它各種先入為主的偏見,粗糙的和微細的,混雜在一起。在修正它們時,我們必須及時發展新技術,改變這些先入為主的偏見,從它們原先的狀態變成愈來愈微妙的層次,它應該可以適當地被稱為修行之道的開始或結束。諸位聆聽者必須瞭解心中的煩惱和邪惡的性質,它們是遠超過此心的臆測所能觀照的範圍之內的。否則,你就不需要有任何技術來對治自己的上述情形了。
讓我再次強調保證一定成功的原則:全程訓練你自己養成堅定和忠誠於自己工作和義務的習慣。不要猶豫不決或不穩定。如果你說要走,就走;如果你說要留,就留。如果你說要做某些事,就做。一旦你已經決定一段時限或一項任務,就持守它。要做那種「用手寫字,用手擦掉」的人。不要成為那種「用手寫字而用腳擦掉」的人。換句話說,一旦我們發了一個誓,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干預和破壞此誓,然而我們自己本身卻破壞了它:這就是所謂的「用手寫而用腳擦掉」,那是很不適宜的。我們必須忠實於自己的計畫,並且永遠地果斷。一旦我們已經決定了某一個特殊的任務是正確而值得去做的,我們就應該為那個任務和為自己的決定,拼命以赴,這樣我們就會成為可信賴而自依止的。我們持守著的戒德將會成為可靠的戒德,而不會變成隨風飄浮的戒德。我們修習的禪定在各種禪境上將會成為可靠的禪定,而不會變成隨風飄浮的禪定;也就是說,只有禪定之名而已,心中並無禪定之實。當我們開發每一層次的智慧時,它將會是可靠的智慧,保持我們品德上的真實,而不會變成隨風飄浮的智慧;也就是說,只有智慧之名而已,在解脫自我上並沒有任何智巧。目前為止,我所說的都是讓你們看到不可靠和雜亂無章的缺憾,沒有任何內在的真實,所以如果你希望獲得世俗或法義觀點上的真實進步,你就要尋找一個遠離這些事情的方法。
現在我願意多說一些有關念住和辨識智,這些能夠讓你們的品德更加穩定和審慎的要素。你們永遠要知道,辨識智並不是像食物那樣可以烹煮的東西,它是來自於仔細地思考事情。一個沒有辨識智的人是不能用任何善巧來完成他的任務的,也不能保護他在世俗或法義上的寶藏免於危險的。因此,在宗教教義的持守和修習上的要素就是念住和辨識智。無論何時,一件事,不論好或壞,與心意接觸,念住和辨識智必須立刻地掌握它。這樣你才能及時警醒於善惡的事件,並防止心意蕩隨于有害於它的事物。大部份,每當一個念頭生起,不管突然與否,心意就會隨著那個念頭而動搖或受傷害,因為它缺乏念住和辨識智—預先去仔細地觀察和檢查事情,它看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值得追逐,所以你就毫不自覺地讓心意一路追隨著那些事情。等到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時,時間已經浪費掉了,要讓心意停下來也已經太遲了,所以你讓事情隨其因緣而去,直到它們都化成灰燼,沒有任何補救的方法。這除了缺少可以導致解脫的念住和辨識智之外,它並沒有其他的原因。如果不是這樣,誰願意為了這種挫敗而犧牲自己的價值—勝過世間任何其他事物的價值 然而這是無可避免的,我們—我們全部—都得屈服,因為當緊要關頭時,很正常的,念住就會消失,而我們也就不能及時抓住任何事物了。於是我們就讓事情隨著它的因緣力量而去,它比心意所能抵抗的更為強大。
所以,從現在起,我們自己就要對環侍在我們周遭的事物做好準備,內在的和外在的,它們隨時隨地都準備要出擊。即使仍是早上(即使你還活著),不要耽誤你自己。做好準備就是為你的生存和死亡努力去建立一個堅固的基礎,內在的和外在的都是一樣。無論你住在那裏,無論會死在那裏,無論你活在今生或來世,無論你來此世界或前往他方,你都必須做好準備,現在就開始,就在此時此刻,否則,當生命結束了,你就來不及去做任何準備了。我從未聽過任何老師的法義說明天、下個月、明年或來生,你要自己做好準備的,那只會助長人們懈怠放逸罷了。我只知道法義說,就在現在,當你活著的時候,不論內在和外在,你都應該成為自己的依止之處。即使白天、黑夜、歲月、此世、他方都是宇宙間經常呈現的事物,它們也不是為了那些對世間或法義毫無利益之舉,徒然生死其間的庸碌之輩而存在的。
尤其是,現在我們身為比丘和禪思者—這是寧靜安詳的生活方式,這是世間信賴和尊敬的生活方式,這是比任何其他世俗人有更多機會去為自己和別人而行善的生活方式—我們必須充分地備妥身為比丘的本份,不要讓我們自己有所缺失。為了我們身為比丘的行為成為一種欣悅鼓舞別人的仁慈方式,我們必須以念住和辨識智做為我們的守護者,照顧著我們的每一舉一動,一個以念住和辨識智照料他的行為的人,內在外在都是仁慈的,並以隨時都不會消失的方式保持著仁慈的風範,當我們以念住和辨識智來修正我們內在的事物時—也就是心意和它的成堆妄念—心意立刻就變得潔淨、清明而有意義了。記住你所學過和聽過的法,將它導入內在去融合你的修習並維護它。你的心意和你的一舉一動都要謹守著念住和辨識智。無論是眼睛所視或耳朵所聽之處,念住和辨識智都要跟隨著。無論舌頭、 子和身體接觸到什麼—不管有多好或多壞,粗劣或微妙—念住和辨識智必須觀察這些事情,每當有所接觸時,就要(機智地)深入觀察思惟它們的因緣。甚至意念就在心意本身之中生起時,念住和辨識智也必須不間斷地觀察並檢驗它們—因為那些心意已經從世間的糾纏中得到解脫的人,都是以這種方式示現著,他們從未表現得像被拋棄在地上的木頭那樣,日夜任小孩爬上去大、小便。如果任何人表現得像根木頭,那麼從各方面而來—亦即從色相、聲音、氣味、味道和碰觸而來的煩惱和渴愛,就會透過眼睛、耳朵、 子、舌頭和身體等根門跑進來,在心意上大、小便,那正讓它自己成為一根木頭,因為對於內在和外在的妄念,它並沒有任何的機智或審慎可言,它只讓渴愛和煩惱日夜地在它上面大、小便。這對於那些志在解脫輪回的人—亦即志在涅槃者—是全然不適當的,因為佛陀和他的弟子們的涅槃並不是懶惰的涅槃或木頭的涅槃。那些心向佛陀涅槃的人,必須試著去遵行佛陀和他的弟子們所留下來的修習道跡。換句話說,他們必須努力去開發念住、辨識智、信念和堅毅,一切時中,對發生於內在和外在的事件要保持念茲在茲。不要表現得像根木頭,只是形式化地經行、靜坐、禪思,坐得像田野中的一根樹樁,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慎思,這種形式化與一般俗人的正常活動無異。
身為如來—他的名譽流傳三界—的弟子,你應該設法喚醒蟄伏在心裏的念住和辨識智,以便它們能夠協助你努力於從當時如木頭般的心裏,抽出所有的種種煩惱和渴愛。貪欲、瞋恚、愚癡、懶散、不滿、嫉妒、佔有¨¨ ¨¨ 所有堆積在心裏的這些事物都是排泄物。一旦念住和辨識智如我們所說的得到訓練,它們就會日益強壯,愈來愈習慣於運作,就像我們習慣於其他形式的工作一樣。當我們把它們導入有關於內心的修習努力時,不需要多久,它們就能夠當下瞭解心裏的事務了。
為了讓你的訓練有原則、有次第,持續地保持你的意識在身體上。讓念住專注那裏,並用辨識智觀察思惟身體的範圍(中譯注:身觀念處)。這樣做就是追隨念處和聖諦的精義,它們構成所有聖者之道。
有四個參學的架構(中譯注:四念處):身體、感受、心意、法相(中譯注:與法義相關的現象)。「身體」是指身體的各部份,這就叫做「身觀念處」。「感受」是指「快樂」、「痛苦」和「漠不關心」(中譯注:通常中譯為不苦不樂),這就叫做「受觀念處」。「心意」是指心理狀態,它是由心意所形成並予染著,這就叫做「心觀念處」。「法相」是指任何事物,物質的或心理的,它是心意觀察思惟的目標或焦點,這就叫做「法觀念處」。
在觀察思惟這四個參學架構時,從一開始就務必要有正確的瞭解,做為參學架構的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是從擁有它們做為參學架構的心意所分隔開來的一類,否則,當它們展現出變易是在它們的常態之中,或是觀察思惟的結果時,你將會感到沮喪或困擾,這在修習過程中是可能會發生的。換句話說,這四個要素正常地經歷著那些能夠產生快樂或不快樂的變易。當我們正在觀察思惟它們時,它們也繼續遭受著變易,那會讓禪思者快樂或不快樂,或者有時甚至沮喪而厭煩於觀察思惟。我提到這個,以便在事情發生時,你們能得到預先的警告,並讓你們自己審慎地瞭解,那掌管參學架構的心意,無論如何並未曾隨著它的參學架構而有所變易—那將使你沮喪,而你自己(心意),無論如何,就會受到損害。一旦你已經正確地瞭解了,你就會對自己在參學架構上的觀察思惟確信不疑。不管是那一個參學架構—身體、感受、心意或法相—展現出變易或消逝,心意—不變易或死亡的法相—將能夠盡其全力地觀察思惟,將不受到身體和心意的快樂和痛苦—它們是參學架構所展現的情況—所影響,一步一步地,對這參學的四個架構有了清楚的瞭解。
【身觀念處】
在觀察思惟身體中,你可以考慮內在或外在的身體,端視情況和何者較易進入心意而定。「內在的身體」是指你自己身體的每一部份,「外在的身體」是指別人和動物的身體,「身體中的身體」是指身體中的任何一部份。對於運用辨識智去觀察思惟身體並如實地認識它們的人而言,所有的這些事物都會呈現出它們本身是 心而嚇人的。裏面和外面,內在的身體和外在的身體都一樣,全都共有相同的特性。它們永遠必須予以洗濯和清理—因此對世間上的每一個人而言,照料身體就是一項經常的責任。那些用來照料身體,讓它活著而能見人的東西,都是全世界最暢銷的商品。
對身體觀察思惟,以便用辨識智清楚地看透它的起始、需要、活動狀況,就是切斷心裏憂悲苦惱之泉的方法—因為即使一座高聳入雲的硬岩大山也未能重壓心意造成苦惱,但是積蘊(中譯注:五蘊的積聚)—諸如物質的積蘊或身體—一直壓迫,並增加心意的重擔,弄得我們無法卸下它們,相關於積蘊的苦惱之事因此集中於肩負它們的心意之上。因此,掌理積蘊的心意,必須對積蘊得到全方位的瞭解,包括好的和壞的方面,以便於順利地和愉快地管理它們,不至於永遠被它們虐待。
正常地,積蘊整天在利用我們,我們所做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為了它們。如果心意能夠從對積蘊的瞭解中找到一條出路—即使它仍然肩負它們—它就能在一個適當的位置上與它們競爭,而不必要負擔所有積蘊的苦惱和傷痛。同時,積蘊的苦惱和傷痛也不會開店把它們的痛苦賣給我們。因此那些用辨識智觀察思惟積蘊以便看清它們優缺點的人,就不是註定要肩負積蘊的痛苦—除痛苦之外再也沒有什麼。他們一定會找到一條路來減少並解除他們心裏的緊張和壓力。
在觀察思惟身體時,為了你瞭解上的需要,你必須重複地觀察思惟它,一次又一次的,而不是由你的懶散來決定—直到你真正地看清楚身體就是身體而已,絕不是有情、人、我或其他的。這就叫做觀察思惟身體做為參學的架構(中譯注:身觀念處)。
至於感受,心意和法相,你應該知道它們都呈現在這個相同的身體,但它們的特性有些不同,所以它們的名稱才有不同。你務必要弄清楚這一點。否則,四個參學的架構和四聖諦將會變成痛苦的因緣—憂傷和疑慮的來源—當你正在修習的時候,因為你混淆了這些法相的始末之處。
【受觀念處】
至於感受有三種:快樂、痛苦和漠不關心—既不是快樂也不是痛苦。來自身體和來自心裏的感受都有這三種相同的類型。要觀察思惟它們,你必須搜出並檢查與它們一致的特性,但不要把身體當做感受。身體是身體,感受是感受—同樣的,看到老虎是老虎,看到大象是大象,不要把老虎當做大象。否則,你的知證將與實相不一致,而妄想將會蔓延直到不可收拾。換句話說,搜出並觀察思惟當下展現的感受,以便看到它如何生起,如何停留,如何消散。所有的三種感受生起的基礎是身體和心意,但是感受本身並不是身體,也不是心意。在它們的生起和消散中,它們持續著感受,不要認為它們是其他任何東西,否則你將會錯誤地瞭解它們。那時,苦惱的因緣將會生起,而你將找不到任何方法來補救或逃離它。你的觀察思惟,除非導入辨識智才能從苦惱和它的因緣中解脫,否則,當時在你不知不覺中,將會變成一座生產苦惱和其因緣的工廠。
感受作用的方式是生起、停留、消散。每次它們都是這樣子。對它們而言,全然沒有「有情」、「人」、「我們自己」或「其他」。當我們對它們投入「有情」或「人」的觀念,它們立刻就呈現出「有情眾生」、「人們」的觀點,這是當時生起苦惱因緣的力量,而我們也將立即地強化著苦惱,禪思者必須如是運用他們的辨識智去審慎地處理感受。當你觀察思惟「感受」時,如果你不誤認為「感受」就是「你自己」的話,那麼所有的三種感受都將清楚地呈現它們真實的樣子—與參學的架構和聖諦的精義一致。無論這些感受變好或變壞,對於時時刻刻觀察思惟著它們展現其異動和變化的人,這是增長辨識智的一個方法。「有情」、「人」、「我們自己」或「其他」的觀念就全然沒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入這三種感受裏去。就只是呈現著:感受就是感受而已。當這三種感受正展現著它們的活動狀態時,無論如何,將沒有憂傷、不滿、沮喪,迷惑或自負的感覺能夠生起,因為我們對它們有了正確的瞭解—當感受生起時,我們身為禪思者,一直對它們有著正確的瞭解,我們可以說是以感受的觀察思惟做為心裏參學的架構(中譯注:受觀念處)。
【心觀念處】
做為參學架構的心意並非異於或離開其他三個參學架構的心意層次。這就是它被稱為參學架構的原因,就像身體、感受和法相一樣。假如我們用木材做個比喻,這個層次的心意就像整棵樹,包括全部的樹枝、樹皮、軟木、主根和細根,那是不同于用作蓋房子的木料建材的。以觀察思惟心意做為參學架構,就像把一棵樹裁切成你所要的建材。在這個層次上觀察思惟心意,我們必須凝聚專注于心意中的「思想形成」(中譯注:意指五蘊中的行蘊),做為我們觀察思惟的目標或主題,因為這些都是讓我們認識心意的煩惱和光輝的重要因素。如果我們不認識它們,那麼即使心意整天感受著煩惱和痛苦,我們也沒辦法知道。如果我們想要認識心意,我們首先就要瞭解「思想形成」,它們就像調味品賦予食物各種味道一樣地調控著心意。事實上,心意展現如此無限變化多端的形態,從它原始的狀態變得連它自己都迷惑了,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對治它,屈伏於心事而沒有是非善惡的感覺,這都是由於「思想形成」在調控著它。因此,做為參學架構的心意,就是與其主觀偏見糾纏著而由其「思想形成」所調控的心意。「思想形成」的觀察思惟就是這樣關係著心意,因為它們恰好在本性上是相互關連的。如果我們瞭解「思想形成」,我們就開始瞭解心意;而如果我們瞭解心意,我們就會更加瞭解「思想形成」—從顯著的「思想形成」開始到中級的和微細層次的;心意也從顯著到中級、微細的層次。這些層次的「思想形成」和「心意」是來自于心意會牽涉到顯著的、中級的或微細的主觀偏見。以觀察思惟心意做為參學架構的人們,必須如是讓他們自己從一開始就瞭解,心意和它的各種狀態—或「思想形成」,是不同種類的兩件事情。它們不是相同一樣的,否則心意和它的「思想形成」就會混淆不清,使我所解說的觀察思惟變得複雜了。
凝聚專注的重點是在「思想形成」的生起,牽連—它們所觸及的主觀偏見—以及它們的消散,連同它們的主觀偏見一併消散。試著去觀察並追蹤這些「思想形成」的活動情形—它們從心意出來,凝聚專注于過去或未來的主觀偏見,顯著的和微細的都有。永遠要知道,「思想形成」和各種互相關連的主觀偏見必然一起生起和消散,它們不能用不同的方法產生作用。因此「有情」、「人」、「我」或「其他」的觀念不應導入、涉及到心意,因為它們將立刻變成苦惱的因緣。試著去觀察,直到你看見每次一個「思想形成」的構成,它就只是一個「思想形成」而已,在觀察思惟的過程中,辨識智將會看到這個,也會看到,如佛陀所教導的—心意就是心意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東西—沒有有情、人、我、其他或任何的。當我們這樣觀察思惟心意時,內心就不會受到諸行和因緣的困擾或迷惑,這就是以心意做為參學架構的意義(中譯注:心觀念處)。
【法觀念處】
以法相做為參學的架構,涵蓋了心意凝聚專注的任何事物。在精細的層次上,它指心意本身。外在的法相有許多種。內在的法相包括身體的每一部份,所有的三種感受,以及在參學架構層次上的心意。所有這些都包含於觀察思惟法相做為參學架構之內。身體、感受、心意一併觀察思惟—當下所有四個參學架構—從叢林法義的觀點(亦即從實踐學得,非由書本學得),就是以觀察思惟法相做為參學的架構。如果這有任何錯誤,乃是由於我在瞭解和解說這件事時缺乏善巧所致,我要請求聽者和讀者的原諒。因為每次在我的談話或書寫中提到「叢林法義」時,我總是覺得辭不達意。因此,我請求讀者們,當讀到「叢林法義」時,對每一個章節試著去培養完全開放的心胸,以免在閱讀的時候感到困擾。
在觀察思惟四個參學架構的過程中,當把它們一併導入法相的觀察思惟,以便成為一個單一的法義層次時,這是修習的要點,遠較從前所經過的任何一件事更為令人驚訝和不可預料。這是因為在開始觀察思惟身體的階段,就像一塊粗糙狀態的原木,「感受」呈現粗糙的狀態,「心意」呈現粗糙的狀態,即使「法相」也呈現粗糙的狀態。因為觀察思惟本身就像一塊粗糙的原木,所以所觀察思惟的事物也都呈現相同的狀態。但是當我們用努力修習來刨平和磨光事物時,修習範圍內的每一件事物就逐漸地改變它的情況。
我在這裏所提到的,有關以法相的觀察思惟做為參學架構,是非常精細的法義層次,所以我們不禁要感謝,在開始的層次上,粗糙狀態的觀察思惟所打下的基礎。當我們在最後階段觀察思惟法相時,會覺得與開始的階段有相當的不同,雖然它們是相同的四個參學的架構。當我們到達最後階段時,四個參學的架構—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在心裏呈現聯結,所以它們全都在「法相的觀察思惟」之下成為一個參學的架構。它們完全地融合,所以並沒有這是身體,那是感受,這是心意,那是法相的感覺。它們似乎進入一個單一的法義層次。
在論及身體、感受和心意時,對修正和解脫心意的觀察思惟方法上,我已經給予相當充足的說明,但是現在我們談到法相的主題,討論似乎完全牽涉到我個人的經驗。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夠用我剛剛所提到的態度來探討它,並以適合你們自己個性的方式來實踐它,結果相信會與我跟你們說明的一致。
摘要略述四個參學的架構:身體,包括內在的身體,外在的身體,和身體中的身體。感受—內在的感受,外在的感受,和感受中的感受。(感受的流出是相當複雜的,所以我願意在這兒補充一些意見:內在的感受是心裏的情緒,外在的感受是身體的感受。)心意—內在的心意,外在的心意和心意中的心意。「內在的心意」系專指心裏牽涉到主觀偏見的心理狀態。「外在的心意」系指涉及外在的主觀偏見的心理狀態。「心意中的心意」系指從心裏湧現的許多心念瀑流中的任何一個單一的心念之流。還有法相—內在的法相,外在的法相,和法相中的法相。「內在的法相」是指心意的精細狀態或主觀偏見,它是心意的目標或焦點,也是心意本身,它是所有心理目標的集中點。「外在的法相」是指能夠成為一個心意目標的每一個外在因緣。「法相中的法相」是指心意焦點的許多因緣中的任何一個單一因緣。
因此所謂「身體中的身體」,「感受中的感受」,「心意中的心意」,和「法相中的法相」都是指這些事物中的任一單一部份或例子。例如,頭上許多毛髮中的一根毛發,我們的許多牙齒中的任一顆牙齒,這些就叫做「身體中的身體」。通常,一個人觀察思惟身體的任何一部份,就叫做觀察思惟著「身體中的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也是一樣。因為擔心時間不夠,我就不再詳述,讓我們留待日後。
從叢林法義的觀點來說,四個參學的架構全部呈現在我們自己的身體和心意上。不過,這並不是說它們的外在方面就不相關。當你在參學的架構上努力,直到你能夠在法相的觀察思惟層次裏,把它們全部聯結起來,你才會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心意不會覺得被迫去追尋任何外在的事物來幫助修習,僅只是專門地觀察思惟著身體和心意,運用著身體和心意所完全具備的四個參學的架構,就足以對治它自己的問題了。
在開始的層次上,內在和外在的每一件事都是相關的,因為心意的執著讓它們相關。但是當你漸漸到達「放下」的階段,那些種種的因緣將會失去它們的關連。即使是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它們是參學架構的必要名詞,也必須放下,它們不應被執著或生成心裏的重擔。當你的觀察思惟完全地達到「法無我」(法相不是我)的程度時,它們都必須要被放下。而後,一旦心意已經超越積蘊而能駕禦它時,你可以轉回來再觀察思惟並聯結它們,作為當下心意的法樂。禪思者,在參學架構的修習中,如果他們是堅定而不畏縮的,一定會看到許多不尋常和令人驚訝的事情,時時在他們的心意裏生起。當收穫成果—法義層次上,相應于適當開發的因緣—的時候來臨,成果必然會由預流果(中譯注:須陀洹果)、一來果(中譯注:斯陀含果)、不還果(中譯注:阿那含果)、阿羅漢果,一個階段接著一個階段地顯現,不必有所懷疑。
【四念處與四聖諦】
由此可知,不論我們觀察思惟四個參學的架構或是四聖諦,它們都是為了解脫痛苦和煩惱的同一條道路。即使可能有些差異,也只不過是在名稱上而已。從它們的基本要義上來看,它們是相同如一的。那些努力於四個參學架構的人和那些努力於四聖諦的人,正在執行著同一部門的工作。因為痛苦(中譯注:苦),它的緣起(中譯注:苦集),它的消散(中譯注:苦滅),和它的消散之道(中譯注:苦滅道跡),就像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在真理的層次上是一樣的—就像不同的人們在同一個工廠內做不同的工作一樣,從他們的勞力所產生的利益都歸於同一個工廠。
摘要略述,從努力於參學架構和聖諦,一步一步所產生的最後成果:剛開始時,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是呈粗糙狀態,痛苦、它的緣起、它的消散和它的消散之道也呈粗糙狀態,因為修習也是在粗糙的狀態之下,往復地刨平和磨光,渾然不覺法義的輕重、深淺、寬窄;也絲毫不曉得修習上的是非、善惡,因為這些是我們以前所從未做過的。從我們的祖先到父母和其他親戚,沒有人曾經告訴我們—參學的架構和聖諦是像什麼樣子 應該怎樣去實踐才能得到如此這般的成果—因為他們本身也不知道。更糟糕的是,他們把這些無上的參學架構和聖諦,一再地拋棄于地下、水下和火裏。我們只是他們的孩子、孫子和曾孫,我們怎能自誇瞭解並且全都知道這些事呢 我們實在必須承認自己的無知。即使,真的,參學的架構和聖諦從一開始就是無上的法義,當它們到了我們這裏,它們就必須從粗糙的法義開始,因為我們自己就是處於粗糙狀態的人們。甚至我們的修習也是在粗糙狀態下的修習,但是當我們堅毅地修習,無所退卻;當我們對法義和修習的瞭解,一點一滴地,日復一日地,逐漸地呈現,而且慢慢地開始打成一片時,我們對佛陀的教導的信念持續地增強,更加根深柢固。以前神秘的事物逐漸地顯露出它們的真實面目來。
例如,四個參學的架構和四聖諦,雖然它們就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卻渾然不覺,就像從未見過一般。我們聽著比丘們說法,卻幻想著遙遠的事物,比我們耳、目所及的範圍更遙遠。我們從未想到去參學這些攸關自己內在的教導—法義的集中點。當比丘們的說法結束時,結果可能如是:「我們沒有到達法義的能力,因為它們太深奧而且太微妙了,法義解說了,而我們聽眾卻處於相反一邊的世界。」我們全部—老師們和聽眾們都一樣,從未想到,我們是在四個參學架構和四聖諦的同一個世界裏,那些所解說的事情,完全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沒有絲毫的偏差。諸如此類的誤解都會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但是當真相—例如四個參學架構—在我們的修習過程中,開始顯露它自己的時候,這些教導逐步地成為心意的藍圖。我們看到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它們就像一張畫上標幟和符號的地圖,告訴我們前進的道路,以便得到痛苦和煩惱的解脫。參學的架構和聖諦,內在的和外在的,成為全方位為心意顯示前進路線的標幟和符號,它們似乎在說:「快點,跟隨著這些箭頭,它們顯示著安全之道,敵人正在這附近瘋狂地搜尋著你,到處埋伏等待著你。不要鬆懈地認為這裏的每個地方都是安全的,你只有趕快穿過這個叢林,才會到達安全的地方。」我們在修習上的堅毅於是增強,伴隨著念住和辨識智,我們學會以參學的架構和聖諦做為我們的砥礪和道路。過去我們所不穩定地、不平順地觀察思惟的身體、感受、心意和法相,現在成為共同層次的法義,全部都可予觀察思惟,以便整合和統攝於純法相的觀察思惟層次之下。
當心意把法相的觀察思惟做為本身的參學架構,直到它熟練而且完全地相信它自己時,法相(法義)的觀察思惟轉向專門地處理心意的事務。在這個階段,你可以說法義成為心意,或心意成為法義。一旦心意已經純淨地進入法相的思惟,外在的因緣—色相、聲音、氣味、味道、碰觸和觀念,伴隨著視覺、聽覺、嗅覺、味覺、感受和思想,過去就像一座堅硬的岩石山,障礙著心意以致於找不到出路—凋萎而從想像中消失。身體(色)、受、想、行、識,就像浮雲遮蔽著心意,現在一點一滴地從它的輪廓—傳統實體的臆測—中,被念住、辨識智、信心和堅毅的強風吹散了,直到它們消褪得幾乎無影無蹤。剩下來的只是從心裏生起的空幻的煙霧:這是尚未被摧毀的法相層次,但是它無法再公然展示自我了,因為強壯的念住和辨識智已經包圍了它,並且全程不斷地偵察著去摧毀它。最後這個層次的法相—心意的無明—徹底地被念住和辨識智所摧毀,運用的乃是法無我—法相非我—和所有法相都不值得執著的真理。有情、人、我或其他的觀念,當他們不再有任何傳統的臆測可作為庇護所了,現在就必須自行飄散了。
當念住和辨識智已經對參學的架構完成其任務的時刻,一種特別而令人訝異的自然本性全面洋溢著。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沒有任何機會再繼續下去了,因為積蘊和心意之間的因果都已經到了全面的和永久的停息。即使它們仍然住在一起,也不再像過去那樣互相爭論了。各別與其實相一致解脫了。所謂『事物的如實知見』─就叢林法義的理解來說,意指在積蘊與心意之間,世間與法義之間,內在與外在之間,都沒有疑惑了。心意和任何地方的事物都不再像過去那樣是敵人了,而心意現在能夠善加處理所有的事物了。
我要求你們全部,身為比丘和禪思者,注意聽以便直入心意,並努力奮鬥直到你的修習也直入心意為止。對那些專心作意的人而言,所有的這些法義就像心裏無限價值的財富,沒有什麼可以分開它們的。就像佛陀,這些努力成就了一項光榮的勝利—一種世間無與倫比的勝利—也就是勝過自己的努力,如巴厘聖典所言: 可貴的是勝過自己。
到目前為止,似乎解釋得很充分了,所以現在,在這次談話結束的時候,我請求三寶的力量庇護你們每一個人,讓你們身心安和,讓你們在戒、定、慧上有所進步,直到你們能夠克服所有通往安全與寧靜之境(亦即涅槃)的障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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