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

宋代大文豪蘇軾，文風豪邁，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所填一闋詞《江城子》(如圖)充分地表達了他對愛妻王氏的一往情深，讀之令人不禁潸然。然而若是稍加考證他對待婢妾的態度，可就足以讓現代人目瞪口呆，對其深情形象另作評價。
蘇東坡一生姬妾眾多，風流韻事層出不窮，而他對這些姬妾的態度，則完全依宗法制度，僅僅是將她們視作私人財產而已。據說貶官之時，將身邊的姬妾一律送人，其中兩妾還已經懷孕在身。更糟的是，友人蔣某來送行時，慕蘇東坡妾“春娘”美貌，便私下欲以一匹白馬相換，蘇東坡略加思索便立刻首肯。事為春娘所悉，羞憤不已，執意不允，並泣責蘇東坡：「當年晏嬰尚知勿因馬罪人，奈何堂堂蘇學士竟徒具憐香惜玉之名，卻以人換馬！」語畢，當場撞槐而死。噫兮！身雖姬妾，畢竟也是女人，無奈在自己所愛的男人眼中卻只不過是等同於一匹馬驢而已，真是情何以堪啊？
除了春娘之外，在蘇東坡眾多姬妾中，最有名者首推王朝雲。盡管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蘇東坡送人，得以陪他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共赴荒蠻，流放嶺南的姬妾。盡管蘇東坡當時已鰥居，朝雲與之同甘共苦多年，還為其生兒育女；盡管只有她識得“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盡管蘇東坡曾感性的贈詩給她說“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雲雨仙。”卻始終仍然未能被扶正為妻。這個通曉經史的聰慧女子，後來或許因而大悟大徹，篤佛茹素，欲以青燈黃卷伴其殘生。可惜到惠州第三年染上瘟疫，不幸亡故，年僅34歲。死後，蘇東坡也僅僅在她的墓碑上冠以“姬人”二字而已。此無他，正因為她出身卑賤，也正因為以妾為妻乃係當時社會大忌。蘇東坡素以豪邁豁達聞名，其待妾之道也不過如此，此在中國古代士大夫裏頭實深具典型意義。雖然在那個時代“寧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之觀念深植人心，試問看了王朝雲之下場，世上有幾個女人，還會甘願為妾呢？
此外，妾雖卑賤，妓女更等而下之，這也是士大夫的觀念。名士風流，雖然他們與名妓互相唱和，但是心裏頭卻鄙視她們，極少當真愛護，或疼憐過她們的身世遭遇。蘇東坡曾視一名妓為“知己”，礙於愛惜羽毛，仍未納之為妾，伊人後來絕望之餘，只落得在臨安玲瓏山削髮出家為尼，八年後去世，葬於此山，年僅二十四歲。該妓即 “琴操”，出身於官宦之家，因其父杵逆朝廷，不幸獲罪，被抄家刺配。遂致家道中落，豆蔻年華，被迫流落青樓，居於杭州賣魚橋。不僅貌美，且棋琴書畫樣樣皆通，為當時名噪一時之名妓。
早年，林語堂、郁達夫和潘光旦同遊至此，三人翻遍臨安縣誌，卻不見一字提及琴操，皆搖頭嘆惜。在野地荒草中的琴操墓前，三人不禁“齊動公憤”，郁達夫還賦詩一首曰：“山既玲瓏水亦清，東坡曾此訪雲英(年輕女子之代名詞)。如何八卷臨安志，不記琴操一段情？”據說當時郁達夫曾想為琴操修墓立亭，後來不了了之，仍留伊人荒塚向斜陽，千古空自淒涼耳。一嘆！
　－夢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