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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近代新詩分期析介
一、新詩(現代詩)的定義
廣義:現、當代的詩作,題材開放,運用白話卻精煉的語言,重視意象的經營。形式自由,沒有固定格律和結構卻自有音樂性,大多分行、分節書寫。
狹義:紀弦所創現代派的詩,使用於1953年,紀弦創立「現代詩社」時確立。
二、新詩分期簡史:
(一)早期白話詩、小詩
白話詩(自由詩)風格明顯真切而平淺,部份不脫舊詩詞痕跡,但已能突破舊詩藩籬,句法音韻格律均為自由。系為舊詩之反動,價值在改進舊有,建立新途。
白話詩就舊詩之拘限而加以改進,自由抒寫優點的另一面,同時具備著空泛冗瑣平淺的缺點,藝術深度不夠。久之難免因先天的缺失與文學生物性的原則而被淘汰,下一個新耀的風格是格律詩。然而文學風格的進展常常不是突變而是漸變,時常在改變中會有橋樑作用的風格出現,小詩就是白話詩進展至格律詩的橋樑。
胡適是新文學運動主要人物,他在當時提倡創作新詩(此時尚未有「現代詩」一詞的出現)的三大準則為:(一)打破五言七言的格式。(二)打破平仄。(三)廢除押韻。並出版第一本白話詩集《嘗試集》。
然而當時原本針對舊文學改革的呼聲,卻變成對舊文化傳統的批判;再加上新文學的倡導和創作者,大都憧憬強勢的西方文化,所以在從事文學創作時,刻意轉向西方文學模仿,捨棄中國舊文學與傳統。如《夢與詩》:
「都是平常經驗,
都是平常影象,偶然湧到夢中來,
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語,
偶然碰著個詩人,
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
醉過才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他你不能做我的詩,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此詩啟示了「詩的經驗主義」,夢就是聯想,化平凡為神奇全在手法。結尾說明了文學的不全性,以情深無奈作譬。胡適的價值貢獻一如古文運動中的韓愈,是在開風氣之先,而不是創作表現的精美同時他的詩作表現中國新詩蛻變的軌跡,此我們可以了解中國新詩是由本土生根發芽成長的,是縱的承繼蛻變而非橫的移植。
小詩是呈現作者在生活中偶感的心意,表現瞬間的內在情緒昇浮狀態,不敘事而抒情。如劉大白《秋晚的江上》:
「歸巢的鳥兒,
儘管是倦了
還馱著夕陽回去。
雙翅一翻,
把斜陽掉在江上,
頭白的蘆葦,
也粧成一瞬的紅顏了。」
(二)格律詩派
基於文學發展的原則:新興的風格常是前一風格的反動。白話詩浮淺之弊,屬於先天缺憾;稍晚興起的小詩,未能徹底糾改白話詩的弊端。真正能在風格上作重大改變,取代白話詩與小詩的地位,而為詩壇主流的,是格律詩與象徵詩。
格律詩派,又稱新月詩派。由於新詩的起步,要求自由,不受格律的束縛,容易落於散文體的形式,於是有些詩人便把外國詩歌中的韻律轉移到新詩中,主張詩要有適當的格律,才能與散文有所區別,這些便是新月派的詩人所持論的。
何謂「新月派」?「新月」一詞,源自於印度詩人泰戈爾的詩集《新月集》。由於泰戈爾得諾貝爾文學獎,曾來華訪問,於是文藝界掀起一股泰戈爾熱。民國12年(1923)12月,由徐志摩、胡適、梁實秋等在北京成立「新月社」。新月社最早是聚餐會的性質,到民國14年(1925),由於新月社和中華戲劇改進社的聞一多、余上沅合作,於是早期的新月派,主要是一個編演新戲的文藝團體。新月社成為詩派的主要原因,是徐志摩(1897︱1931)主編北京《晨報副刊》,而在副刊上每週四出版詩刊,由徐志摩、聞一多、饒孟侃、劉夢葦、于賡虞等人主編,前後刊行了十一期,此外尚有朱湘、孫大雨、楊世恩、王希仁、朱大柟等在副刊上發表作品,他們經常聚集在一起,討論新詩,因此新月社才由戲劇團體演變成詩派。
民國17年(1928)3月,徐志摩、聞一多、饒孟侃等,又在上海創辦《新月月刊》,到民國22年(1933)6月停刊,《新月月刊》可以說是同仁刊物,並無統一的思想,但「新月」的名氣太大了,尤其徐志摩、聞一多提倡格律待,幾乎風靡全國。
新月派的新詩格律理論,試圖為中國開闢一條藝術發展的新途徑。尤其聞一多(1899︱1946)所主張的音樂美、繪畫美和建築美,完全依形式而決定,而非將英詩的格律移植到新詩的格律上,詩人可以依據不同的內容而自由創造不同的格律。他說:「詩的實力不獨包括音樂的美(音節),繪畫的美(詞藻),並且還有建築的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
聞一多新格律詩論的核心,也是代表新月派的詩歌理論。朱自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中說:「《詩鐫》裡聞一多影響最大。徐志摩雖在努力於『體製的輸入與試驗』,卻只顧了自家,沒有想到用理論來領導別人。聞一多才是『最有興味探討詩的理論和藝術的。』」
新月派主要的詩人,以徐志摩、聞一多、朱湘(1904︱1933)、饒孟侃、孫大雨、方令孺、林徽音、劉夢葦、陳夢家等最為出色,他們雖然主張格律,但並不主張某一種固定格式來寫詩。就如陳夢家在《新月詩選》序言上說的:「我們不怕格律。格律是圈,它使詩更顯明、更美。」但是他們並不堅持非有格律不可,在形式與內容不能兩全,無法兼顧的情形下,他們寧可放棄格律,保全內容。陳夢家又說:「格律在不影響內容的程度上,我們要它,如像畫不拒絕合適的金框。」又說:「我們決不堅持非格律不可的論調,因為情緒的空氣不容許格律來應用時,還是得聽詩的意義不受拘束的自由發展。」其實,詩歌之美是發之於情而動之以聲的藝術結晶,詩的形式美不能憑空存在,只有依托思想情感才能表現出來。
新詩的開展,經新月派詩人的開拓已進入另一個新境界,使新詩具有形式韻律之美,他們的作品當然和五四時期的自由詩多一些束縛,而且在音節上有上講求,字數上自然顯得整齊。於是「方塊詩」、「豆腐干體的詩」的嘲諷,時有所聞,也許有人認為音節格律的限制,已把詩的天機、詩的靈感,桎梏而死,這與舊詩有甚麼分別?新月派詩人,被冠上「貴族詩人」的頭銜,因為這派新起的詩人,大都受西洋浪漫文學的影響,在音韻、節奏、格律上仿效西洋詩,講求美感,另創一種特殊的風格。他們擅於寫抒情詩,對當時的詩壇影響很大。今以徐志摩《偶然》、聞一多《也許》為例: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 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偶然)
「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許,也許你要睡一睡,
那麼叫夜鷹不要咳嗽,
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
不許清風刷上你的眉。
無論誰都不能驚醒你,
撐一傘松陰庇護你睡。 」 (也許)
(三)象徵派(1930初),以法國象徵主義為尊,詩作重視以音樂、聯想、暗示來表現詩境,雖大多朦朧,詩意隱約,情調感傷,色彩頹廢,卻具有鮮活的意象和奇想。代表作家:李金髮(前期)、戴望舒(後期)。今以李金髮《棄婦》為例:
長髮披遍我兩眼之前,
遂隔斷了一切羞惡之疾視,
與鮮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與蚊蟲聯步徐來,
越此短牆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後,
如荒野狂風怒號:
戰慄了無數游牧。
靠一根草兒,與上帝之靈往返在空谷裏。
我的哀戚惟遊蜂之腦能深印著;
或與山泉長瀉在懸崖,
然後隨紅葉而俱去。
棄婦之隱憂堆積在動作上,
夕陽之火不能把時間之煩悶
化成灰燼,從煙突裏飛去,
長染在游鴨之羽,
將同棲止於海嘯之石上,
靜聽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發出哀吟,
徜徉之邱墓之側,
永無熱淚,
點滴在草地
為世界之裝飾。
(四)寫實詩(1930中~1940末),又作朗誦詩,受時局影響,戰爭頻起,詩人內心沉痛,故重視現實的反映,並吸收民間形式,便於朗誦和傳唱。代表作家:臧克家、艾青。今舉艾青《我愛這土地》為例:
假如我是一隻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
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五)台灣重要詩社及其主張
現代詩社
民國四十年(1951),紀弦和覃子豪等創刊《詩誌》、《新詩周刊》,民國四十二年(1953)又有《現代詩》的詩刊,他們主張詩歌要合乎「橫的移植,縱的繼承」的條件,也就是吸取西方文學的優點,又保有中國文學傳統的精神,陳義正確,但所作新詩卻脫離傳統文學的風格,走向西化的途徑,延續抗戰前李金髮、戴望舒、王獨清、穆木天等象徵派和現代派的血緣。
紀弦早期的詩受現代派的影響,來台後,又成為台灣現代詩最早的創導者。在他的詩集《飛揚的時代》(1951),他強調現代詩有兩大使命:「其一是反共抗俄,另一是使我們的所謂現代詩到達現代化。」當時,現代詩只是個契機,還不很流行,但當時有許多重要的詩人,卻在他組織的「現代詩社」中活動過。如方思、鄭愁予、羊令野、梅新、張拓蕪、黃荷生等。今舉紀弦《狼之獨步》為例:
我乃曠野裏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
而恆以數聲淒厲已極之長嗥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戰栗如同發了瘧疾﹔
並刮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
這就是一種過癮。
另又如鄭愁予《天涯踏雪記》的結尾,極其敻遼,人生際遇無常的蒼茫之感:
所謂雪
即是鳥的前生
所謂天涯
即是踏雪而無
足印的地方
藍星詩社(1950~)
由覃子豪、鐘鼎文、夏菁與余光中等創立,基本精神是為了表達對現代派過偏執的反對(橫的移植、主知),承認詩歌縱的繼承的事實,維護中國詩歌的抒情本質。社員風格各有不同,但大多偏向抒情,如覃子豪、鐘鼎文、夏菁、鄭愁予、瘂弦、楊喚、林冷、敻虹、余光中。今舉覃子豪《追求》為例:
大海中的落日
悲壯得像英雄的感歎
一顆心追過去
向遙遠的天邊
黑夜的海風
刮起了黃沙
在蒼茫的夜裏
一個健偉的靈魂
跨上了時間的駿馬﹂
又如余光中《鄉愁四韻》: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樣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鄉愁的等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母親一樣的臘梅香
母親的芬芳
是鄉土的芬芳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創世紀詩社(1950中~)
由當時現役軍人張默、洛夫、瘂弦引領,起初是為了提倡民族詩型,強調傳統情感,確立新詩的民族陣線、建立鋼鐵般的詩陣營等,由於其自由開放的精神,吸收了許多現代詩社和藍星詩社的成員。1959年後為追求詩的藝術性,極力奉行現代主義的實驗精神,詩風趨向前衛,有濃厚的超現實主義、虛無主義等極端詩風。代表作家:張默、洛夫、瘂弦、商禽、辛鬱、渡也。如今較有名:杜十三、侯吉諒、許世旭、李進文、朵思、須文蔚。今舉洛夫《曉之外》為例:
猛力推開昨夜
我推開滿身的癢
雙臂高舉,任體溫透過十指直衝屋頂
而化為一聲男性的爆響
掀開窗帘,晨色湧進如酒
太陽向壁鐘猛撲而去
一口咬住我們家的六點半
笠詩社(1960中~)
作者群多為本省籍作家,原初創社的理念,只是希望導正當時虛無的詩風,旨在維護台灣鄉土精神、本土意識,重視反映現實,是當時過於追求前衛的現代詩風的一股反動。代表作家:詹冰、白荻、林亨泰、趙天儀、李魁賢、林煥章、許達然等人,各自依循著自覺,將臺灣詩壇帶向更複雜更多樣性的新境。如今較有名:陳鴻森、陳芳明、向陽、紀小樣
《祈禱》 李魁賢
神啊
愛是與生俱來的本質
無論存在條件怎樣使我沮喪
看到颱風來襲時
小鳥守著破巢的驚惶
也看到大浪迎面掀起
討海人沈著應付的勇敢
看到污臭的河流
通過繁華絕代的城市
也看到庄腳人
堅持著清澈冷冽的泉水
看到雨濕的街頭
小狗低咽不知走向
也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少年邁著浪漫憧憬的步伐
神啊
在痛心中
我仍然沒有失去對愛的信仰
看到成群躲避嚴寒而來
氣候轉好就又振翅遠飛的候鳥
也看到勤勞的建築工人
以堅實的肌肉為我們砌造棲身的場所
看到柑橘與柳丁
同為黃皮卻語言趣味不同
也看到葡萄與柚
卻能接枝成為新的品種
看到冷面殺手
一言不合即以火苗搶盡烽頭
也看到終生奉獻
為了弱勢的孤苦伶仃和自由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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