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

有一種愛／那，後來呢

蔡詩萍部落格：http://tw.myblog.yahoo.com/middleman-spencer

「那，後來呢？」妳，右手指尖捲著髮絲，不斷撥弄著，已經有了女生嫵媚的神韻，尤其是，追問我故事的後續時，妳眼波與眉間會流轉。

「那，後來啊，」我故作耍賴狀，突然抱起妳，嘴巴嘟著：「豬八戒就偷偷親她啦！」每個爸爸，最愛的動作，親女兒。

「唉呀，我是說故事啦。」妳掙脫我，手插腰，雙目瞪，一副我小學班長的恰北北模樣。

「好啦，那後來，孫悟空遂扮裝成大小姐，坐在屋內床上，靜靜等豬八戒這隻妖怪，好色的闖進來……」我正襟危坐，繼續講《西遊記》，我的「泠泠版大話《西遊記》」，改編自正宗《西遊記》，卻添加了我的誇張胡謅，配合了妳興之所至的喜好。別人爸爸的故事裡，絕無可能跑出日本卡通正義之士「麵包超人」，穿梭於孫悟空、唐三藏之間！在妳我每晚的天方夜譚裡，麵包超人卻是唐三藏師徒五人之外，西方取經大隊裡不可或缺的最佳第六人。

多年以後，妳讀這些文字時，想必會覺得可笑，《西遊記》裡怎會生出個東瀛卡通人物！也許，連麵包超人與他的戰友，咖哩麵包超人、土司超人等等，都將淡出於妳的記憶吧。可我，一定不會忘記，也不願忘記，就好像，妳爺爺奶奶，老在我們家族聚會時，提我三歲多夜裡起床偷吃餅乾的糗事。然後，妳會大感興趣的問：那，後來呢？

見妳興致高，奶奶愈唱作俱佳：後來妳爺爺光火了，把一整盒餅乾放在妳把把面前，要他全吃光，不吃光不准睡。聽到這，妳笑得好開心，「那，後來呢？」後來，妳把把，吃著吃著，飽了、累了、睏了、哭了，喊著：「我要睡覺，我不要吃了！」奶奶一直重複，妳一直問後來呢，然後妳一直笑。

以前我沒那麼懂，有了妳以後，每當我嫌妳奶奶重複這些往事時，心底遂多了幾分溫暖。我們，這些有孩子的長輩，對不斷長大，終將有自己人生的孩子，僅能保有的，不就是美好的記憶嗎？我們的未來，在縮減；妳的未來，在延伸。我跟妳，僅有的交集，唯獨在妳還未完全獨立之前，而我還能握住妳的手之時，這交集，相較於我們各自的人生，太短暫了。短暫到，我們，當父母的，不得不停在那，喃喃自語，關於妳的可愛妳的天真妳的依賴妳的撒嬌。妳脫離我的雙手扶持後，就注定了妳的以後，靠自己去摸索、去體會，我們能幫的，越來越少。

妳的雙手，會想抓住天上的星、空中的風、未來的愛；我呢，看妳往前一路奔去，我只剩手上美好的記憶。我握緊拳頭，能抓住的，是隨風飄去的往昔，是記憶流沙於指間無情的滑漏。妳奶奶妳爺爺妳外公妳外婆，每個人都喃喃自語過往的瑣碎細事，只因他們抓不住孩子，只好抓住猶在指尖纏繞的美好。

我親愛的女兒，「那，後來呢？」關於後來，妳會在以後，以妳的生命去領會。那後來的後來，我肯定不在了，但我留下的片言隻字，將是妳於後來追索我愛妳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