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菩薩問明品講記--(第二章 心性是一,雲何見有種種差別?)
前面從智慧的層面來看,現在則就覺悟的立場來審視。
智慧只是工具,覺悟才是目標。有了智慧後常會產生一種現象:怎麼會這樣?但這部份得等到覺悟後才能獲得圓滿。所以說學佛是為了覺悟,不只是學著有智慧。接著來看覺首菩薩怎麼回答。
時覺首菩薩,以頌答曰:
仁今問是義,為曉悟群蒙;我如其性答,惟仁應諦聽。
諸法無作用,亦無有體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
譬如河中水,湍流競奔逝;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
亦如大火聚,猛焰同時發,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
又如長風起,遇物鹹鼓扇,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
又如眾地界,輾轉因依住,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
眼耳鼻舌身,心意諸情根,以此常流轉,而無能轉者。
法性本無生,示現而有生,是中無能現,亦無所現物。
眼耳鼻舌身,心意諸情根,一切空無性,妄心分別有。
如理而觀察,一切皆無性,法眼不思議,此見非顛倒。
若實若不實,若妄若非妄,世間出世間,但有假言說。
覺首菩薩以偈頌來作答,其意思就是智慧激蕩覺悟,覺悟顯現出來的情況。
「仁今問是義,為曉悟群蒙,我如其性答,惟仁應諦聽。」你問這個問題,是為了開悟眾生的,我從自性中流露來答復你,大家用智慧仔細聽。「惟仁」不是指文殊師利,而是指每一個人;「諦聽」是用智慧聽,這是心性之間的相互作用。
假如大家懂得讀經的這個修行方法,透過經文回到世尊當時在菩提樹下的境界,便可發現「時空」被抖落了。透過經文,不僅可以進入世尊當時的心境,且可與十方諸佛同一體性。此即「諦聽」,也就是透過心性、智慧來聽。
在覺悟領域呈現出來的,佛法中叫作「酬」(例如:觀音妙難酬、智慧妙難酬),「酬」不是「報答」,而是「相互激蕩」之意;智慧是這樣「叩」,覺悟是這樣「酬」(相應)。
「諸法無作用,亦無有體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這一偈是總答。「諸法」是講世間法,緣起法界的一切萬法都沒有作用,也沒有體性;「法」是相,相只是呈現而已,它沒有作用,也沒有體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例如麥克風在這裏,它對於答錄機「不相知」,答錄機和麥克風只是相,它們彼此間沒有作用,一有作用就有連接了,那就應該相知,而非不相知了。
這裏先總答「諸法無作用」,法就變成一切相,相在那個地方當然無作用的連系,更不知「體性」是一體。就體性來講是一體,從事相上來講是獨立的,以作用來說則是有連系。
這裏你可以看到,諸法的「相」是第六意識作用的範圍,諸法的「作用」是第七識(末那識)的作用範圍,諸法的「體性」是第八識(阿賴耶識)的作用範圍。所以第六意識、第七識、第八識都是獨立的,連接的關鍵就在第七意識,因第七意識的作用才把意識的分別跟阿賴耶的體性連接在一起。
這樣講,語言中的毛病相當多,但我們只是約略將概念提一下,因為阿賴耶識不能講體性,可是它本身是體大、相大、用大,所以這樣講也沒錯。假如講體性的話,它就是真如用;講相大的話,又跑到第六意識的分別;講用大的話,又跑到末那識的作用上去。所以我們通常把它分開,六、七、八就是相大、用大、體大。
以這裏的經文來講,諸法是第六意識,它無作用。沒有第七識、第八識,它所呈顯、分別的色、聲、香、味、觸、法「各各不相知」,每一個都不相知。從第六意識所分別的部份,各各不相知;從第六意識所在的立場來看,它跟第七識、第八識也不相知。
接下來的經文是分別舉例說明。「譬如河中水,湍流競奔逝,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譬如河中水,一直湍流往前奔去,可是水的每一滴,各各不相知。這個例子講得很好,這些東西要讓它發揮妙用的話,經文必須常常讀誦、思惟,才能將此境界善加運用。
就水來看,河水是一體的,可是若以水滴來講,則每一滴皆互相獨立,假如再分析下去,水分子個個都獨立,但各各都不相知。我們一般對水的感覺是他千百年來都連成一體,你看長江水經年累月流,好像從天邊海角連成一氣似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連在一起,從未斷過。以「從未斷過」的立場來看,你會以為「它」應該各各皆相知,其實不然。就「分子」、微觀的立場,它各各不相知。
生命的洪流亦然!出生以來就一直以為它連在一起:元旦、初二、初三……,早上一點、兩點、三點……,第一秒、第二秒、第三秒……,好像都連在一起,都是一體,但事實上前一刻不知下一刻,前一分鐘不知下一分鐘,前一秒不知下一秒,怎麼說是連在一起?怎會互相知道呢?
我們現在有後往前看好像都知道,事實上都是單行道。譬如昨天你能不能預知現在?上個月你在這裏上課,能否預知這個月的課會有這個變化?眼前你能否預知下個月我是否準時出現?恐怕下個月你自己就忘了。為什麼?各各不相知。
現在用意識形態,感覺可以控制明天、下個月或明年,但那都只是含糊籠統的概念而已,你不知其中的變化。生命之流與河中的水一樣,湍流競奔逝,持續往前去,各各不相知。社會潮流這個「流」很有意思,大家好像都一樣,可是人人彼此都不知道。下課後大家各奔東西往何處去?每一個體間互相都不知道,這叫「各各不相知」。為什麼呢?「諸法無作用,亦無有體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這是總說的「理」,河中水是「事」,拿這個「事」來印證「理」。
「亦如大火聚,猛焰同時發,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你看火把的每一個火焰都是各奔自己的前程,火焰過了就沒了,火焰與火焰之間各各不相知。諸法也一樣,彼此間互相不知道,就像我們一個念頭起,另一個念頭又起,彼此間互不相知。為什麼?「諸法無作用,亦無有體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
你是否碰過一種很喜歡講話,卻又語無倫次,毫無章法可言的人。他前面所講的和結束時所談的內容完全是兩回事,還真是「各各不相知」,可是他自己不知道。人的心念很複雜,留意看看,坐在那裏半個鐘頭,你不知胡思亂想多少事,念頭與念頭間互相都沒關係。若要從中找出一個關係來,實在是自尋煩惱,因為他們本來就各各不相知。
以上所舉的例子都不難,從生活中實際去體驗,深入微細處,對智慧與覺悟有很大的幫助。
「又如長風起,遇物鹹鼓扇,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長風」就是起大風了,它遇到每一個東西都有反應,就像扇子的搖動;插在路邊的旗子,風一吹,每支旗子都跟著搖擺,但旗子與旗子之間彼此不相知。
人類由於汲汲於尋找前因,所以煩惱即起,這也是知識份子最大的毛病。科學家有所謂理論科學家和實驗科學家,兩者各有其煩惱。理論科學家追求統一、一致性,假如沒有一致性的理論詮釋,理論難以成立,所以他們忙著尋找共同的原則或一致性。實驗科學家則是透過這一致性的東西來推動實際上的事相,他拿這個「一致」來創造、發明多樣性的產品,而那多樣性的產品彼此間互不相知。理論性那個一致性是體性相同,一個原則指導多樣性的產品,其實每一樣產品都具備一個共同的原則。
像我們外行人看電子產品真是千奇百怪,它從一致性所展開的,簡直千變萬化,但這千變萬化出來的東西互不相知,而彼此間卻又有個共同的原則。前面提到河水,它的那個「流」就是一致性,這一致性裏,每一水滴、每一個水分子,各各不相知。
電子產品雖然看起來千奇百怪,其實它也是個「流」,從最早的真空管到現在的IC晶片一路走來,它就是一個「流」。每個產品不過是個分子,分子與分子間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相。它能不能溝通起來呢?可以!麥克風、答錄機、錄影機、放大器……,彼此間可以溝通,那就是作用。作用當中的關係連接,就靠一致性的原則,亦即電子理論。裏面的種種程式是透過數學精密計算出來的,沒有這個原則存在,種種東西就無法研創出來。由此可知,就體性、作用來講,應該可以互相知道,就相上來看,則是互相不知道。所以「心性是一」,講的是原則性;「雲何見有種種不同境界」,那就是相所顯現的,這地方你就可以感受到了。
「又如眾地界,輾轉因依住,各各不相知,諸法亦如是。」地上這些東西叫作「眾地界」,它們彼此依靠,但互不相知。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生態平衡,在那平衡的境界裏,生物間彼此互相依賴。譬如動物拉的屎尿,經過微生物腐化處理而成為植物的養分;植物吸收養分後,長出花果、嫩葉而成為動物的食物……,這本身即是一個迴圈,「輾轉因依住」。動物、植物、臭蟲、微生物,稱作「眾地界」,它們彼此間互相依賴而構成一個平衡的生態,但其中每一分子「各各不相知」,各自過自己的生活。
某個區域裏各種不同的生物構成一個生物族群,你不能將其中任何一個生物消滅或無謂地增加,否則就會破壞平衡。生態此一道理,釋迦牟尼佛早在兩、三千年前就已了知,比現代生物學家還清楚,他知道裏面的每一個因素、每個分子「各各不相知」。如今臺灣的老鷹幾乎被捕光了,結果造成松鼠過多而危及整個森林,整個生物族群也跟著失去平衡。加上近幾年來的濫砍濫伐,更是把整個自然生態給破壞了,就想把我們賴以生存的土地給毀了一樣,哪還有立足之地?
生物界、自然本身,它互不相知,正因如此,它的自然狀態會得到一種和諧與平衡。從這點來看,我們的生活、修行不也是要達到此種境地?我們修行都有個目標,就像人類生而為某種目標奮鬥拼命一樣,然而修行一有此種目的性,絕對難以成就。當然,剛開始起步時,不得不有個目的性和執著沒錯,但到了某個程度後就不能再執著了。譬如生態族群裏的每一分子也會執著,執著何在?在於基本生存!然而當基本生存沒問題時,就不再執著了,所剩者唯享受生命罷了。
你留意看看狗、貓、雞一生中,最主要除了吃以外,是否都在享受生命?牠會整理身體、羽毛,當然,有些地方牠們是很無知、愚癡,享受的品味也沒人類高。人是覺知的,應該要覺知在生命的享受上,這一點和動物大異其趣。可是人類當中,某些人的生命品質比畜生還不如,所以才會掉入餓鬼界和地獄界去。如果掉入畜生界,生命品質就與豬、貓、狗等一樣愚癡。然而一旦懂得修行,懂得佛法的殊勝處,就應該知道如何去超越,此即「覺知」的成份。
在整個修行過程中,除了基本的生存條件外,其他的能做到完全放棄,那屬另外一種修行法。身為人,有很多種生存方式,譬如吃葷是一種,吃素也是一種,還有所謂生機飲食、悅性食物……等。什麼樣的人適合什麼樣的生存方式,必須有個人去定位和調整。廣欽老和尚單吃水果,福慧比丘尼只吃水果和大悲水,他們一樣過得很好。當他們堅持這種生存方式時,體質便自動調整過去。喝水、吃素都是一種堅持、執著,吃葷老是不改也是一樣,對錯暫且不論,但這些都是一種堅持執著,而就生存而言,這似乎是需要的。
除基本生活的部份需要堅持與執著外,有一種狀況,在境界的領域上必須訓練不執著,否則會有很大的障礙。由於目前我們的目標是在凡夫境界中所定,聖人境界為何,根本不知。譬如你定一個「學佛就是要覺悟」,堅持在覺悟上,這不能說錯,但何謂覺悟、如何覺悟,你不知道,那這樣的堅持和執著有意義嗎?
譬如念佛人想要往生極樂,往生極樂到底對不對是一回事,但你能堅持己說是對的嗎?南傳佛教、西藏佛教就不這麼認為。還有人說:「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就是為了講《阿彌陀經》、《無量壽經》。」是這樣嗎?南傳佛教、西藏佛教難道就非佛法?觀念的對錯暫且不管,但極樂是什麼、如何往生,至少得弄明白。假使都沒弄清楚,光抱著一個口號有何用?我們學佛是否犯了這種毛病?別用世間凡夫的意識形態來界定覺悟後的聖人境界,否則佛都變成凡夫了。
我們現在都是凡夫,怎麼知道聖人境界呢?你若能知聖人境界,那表示你是聖人囉?修行過程中,有些東西絕對不能執著。然而為何有那麼多人在這當中產生如此嚴重的執著?因為他把對於生存基本條件的執著,延伸到對修法最終目標的執著。一旦死抱著這種目的性的執著,定然難以成就。當然人天福報可能會有一些,因為有此執著者,在戒律、心性、修法上會有某些約束,貪嗔癡相對比較少,但執著若不破除,終難成就。
從目的性的成就來看,將來對於基本生存條件的部份也會放下,因為修行人到最後對於各種生存方式都能接受,不會特別著重在某一方面。有些人著重在吃肉上,對於吃素就難以適應,然而若是吃素者大量在飲食的口味上下工夫,這樣吃素也無意義,因為仍舊在貪口味,兩者皆是貪。假如像廣老只吃水果或福慧比丘尼只喝水,這種雖還有某些生存的執著性在,然而修法的目的性一旦破除,修行達到某種境界和證量時,自然連生存的基本條件也不執著了。到時候吃肉。吃素、吃水果、吃草或喝水都無所謂,他本身會自然變化,隨緣而安,那時才能真正體會何謂「不執著」。所以剛開始時的執著是基本必要條件,到了某個程度後便會超越。換言之,當你從根本轉回來時,對枝末的執著就會放棄。
以上是在修學上境界、次第、領域的一個基本認知,這是從「眾地界,輾轉因依住」上來看的。
修學本身並非籠統的,它很具體,人人都要下工夫。這個具體不像學校的那種次第,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的功課一路過來,而是指思惟理路很具體。譬如剛剛提到,我自己感受得很具體,可是透過語言傳達給大家時,往往大家就感受不到。語言本身是已有很多陷阱、缺陷,一旦多強調幾次,語言暴力也跟著產生。例如告訴你這個特別重要,你就會很注意、堅持,但沒特別強調的,你就以為不重要,因此也感受不到了。這都是受語言文字誤導的關係。透過語言文字表達的部份,我們自己要能將其擴大,沒特別提的或強調的,也要能涵蓋。
「眼耳鼻舌身,心意諸情根,以此常流轉,而無能轉者。」眼、耳、鼻、舌、身、意是六根,「諸情根」的「情」就是識的部份,「根」是根性的部份,它包括了六根、六識;「以此常流轉」是指六根、六識常隨著六塵境界流轉;「無有能轉者」,這個流轉沒人能轉它。
六根應該不會被六塵境界轉,它只是起不起作用而已;六識會隨因緣境界轉,六根則寂然不動。六根停在那個地方不動,把六塵境界轉過來,六識不被六塵轉,這就叫聖人;凡夫是被六塵境界轉過去,那時候是識性被轉了,而根性未起作用。聖人、凡夫的差別就在這裏,這也涉及了「轉識成智」。這部份屬於唯識,談華嚴不觸及唯識好像很難,但我們談的時候並非按照「唯識」的講法。
唯識到最後是「轉識成智」、「舍識用根」,可是所有談唯識之人,重點都放在「百法」上,一再地分析心、心所、有為、無為……。識性那部份,這裏我們不分析,通常就談八識;它怎麼起作用的微細部份我們不談,因為太瑣碎了。略知此種情況後,有興趣者可以自己深入。八識當中展開的五十一心所、心王等弄清楚後,還是回到八識來。八識裏面,我們講的「轉識成智」的「識」、「智」是什麼?「舍識用根」的「根」、「識」又表示什麼?一定要弄清楚。
我們談唯識時,乃相對於「唯性」而論,而我們談「唯識」也一定要談到「唯性」。唯識與唯性加起來,就是「唯心」。佛法所談的「唯心」即分為「唯識」和「唯性」,這與西方相對於「唯物」的「唯心」有很大的差別。既然談「唯性」,為了凸顯它,那就必須談到「唯識」,亦即「緣起法界」的部份。經文的這個問法就牽涉到緣起法界的種種境界,「心性是一」則屬唯性的部份,也就是指「性起法界」。
這裏面產生一個問題:偏向唯識修行的人,其中有二乘,裏面還有「法相」,修行比較重視現象界,因此,它就進入緣起法界。這種情況要轉時,就比較重視這部份了,它的法印就是苦、空、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修行目標就是寂滅涅槃。
性起法界重視的是境界,修行的人最主要是菩薩;菩薩必須破無明,破一分無明證一分法身,所以這些修行人都叫法身大士。這個境界重視的並非三法印,而是常、樂、我、淨,從這地方對過來談的是性起法界,而其修行目標即常、樂、我、淨。這種情況和一般唯識分析的佛法不同。
修行過程中,從唯識下手較方便,因為「現象」很清楚,下手後要轉唯識成性起(唯性)。我們的心乃由於外面種種因緣和合而生,所產生的都屬緣起法界。因緣和合而生是不可靠的,那就是所謂的有為法,怎樣把這些有為法變成無為法而進入性起法界,那就要轉唯識成唯性。
從這裏看,性宗、相宗就很清楚了。目標是常樂我淨時,它會依體起用,依體起用後會有無邊的妙用;前面是證「寂滅涅槃」即可(寂滅涅槃就是諸法實相、空性、真如),可是性宗認為證得寂滅涅槃後,還應該要起作用來饒益眾生,開示眾生究竟的境界是「常樂我淨」,所以是依這個本體來起無邊妙用。關鍵就看我們把心擺在哪里,你把目標設在寂滅涅槃,那就出現諸法無我、諸行無常的情況,這時會覺得人生多灰色、黑暗;若把目標放在「常樂我淨」上,那就長空不礙白雲飛,境界如此亮麗,「苦、空、無常、無我」不過是達到「常樂我淨」的一個媒介、一個過渡期而已。這樣的人生觀幡然不同,對佛法的認知也完全不一樣。
所以我們對佛法的認知至少要達到某個程度以上,現在尚未證得佛法究竟的境界,沒關係,但基本的認知,那個藍圖、指標要正確,不要一看眼前都是泥濘沼澤便停留在此岸,你必須跨過去啊!苦空、無常、無我一跨過去,就到彼岸了,那就「常樂我淨」。
極樂世界在我們身上可以成就,才叫「即身成佛」,當下成就,就這麼一念之間。心造無明即是無明境界,心造智慧光明則是智慧光明境界。我們講經的這個地方就叫「普光明殿」,學佛人本來就該散發無量的生命芬芳,而不應停留於一個鬱悶的空間和環境裏。
認知到苦、空、無常、無我,此屬「病理學」,但我們不要停留在這裏,必須走入健康的本來面目,而這是「生理學」。國父孫中山先生曾在《孫文學說》中批評馬克思是一個看見社會病態的病理學家,而非究其根本的生理學家。佛法也一樣。「苦、空、無常、無我」屬於病理範疇,我們不能停在那裏,而必須透過病理階段的洗禮,進一步達到健康的世界。
「法性本無生,示現而有生,是中無能現,亦無所現物」,這都是談佛法的根本理趣。「法性本無生」,法性它本來如此,既然這樣,那就沒有生或不生的問題;既然不生,那就不滅,無生就無滅,那不就是恒常了嗎?故法性乃是恒常的。我們這裏是講「常」,不講「無常」,完全不同喔!
「示現而有生」,既然說「無生」,又怎會突然跑出「有生」?有生是為了示現。所以說諸法皆因緣和合而生,因緣所生都叫「示現」。因緣法真的都是這樣,例如台中這一會原本在「曼殊學堂」講,這邊的因緣後來結束了,它是一種示現,但這一會的因緣並未就此中斷,所以又轉到「安親班」去,這也是示現,這一會當中的人員、組織也都是示現。
一個人如果歷經此一過程走過來,認為這些示現過了就算了,事實是這樣沒錯,可是還應該帶有一種感恩的心。父母親對我們來講也是示現,你不能說父母親生了、死了就算了。感恩之心不能沒有啊!人若不知感恩,實在不可取。佛法中也提醒人們要感恩,但這不是世間人情世故所標榜的那種感恩報答。世間人講的感恩乃是「你對我有恩,我就報答你」,它是一對一的,然而佛法不是這樣。佛法所說的感恩是:你對我有恩,我固然一定報答,但物件不一定限於你。譬如父母養育我們很辛苦,報答父母養育之恩是小孝,若能進一步回饋整個社會,則屬於大孝。
我們今天能夠存在,其實是相當多因素組合的結果,所以不是感恩一個點,而是一個總體。父母、親人,乃至國家、民族、正報、依報、有情眾生……都是示現,當然自己本身也是示現。這個示現出來,最主要是感恩今生有這個福報可以得人身,不但如此,又能聽聞佛法。雖然這個身只是個示現,但能聽聞佛法,能夠恢復本來面目,證入法性、無生無滅的那個境界,乃是非常難得的。所以要向十方感恩,而不是向某一個執著點感恩,否則依舊是執著。
世間人感恩是有特定物件的,那個特定物件就是執著的點。既然有執著的點,怎麼會了脫呢?所以佛法所說的感恩,是向十方感恩。從向十方感恩的立場來看,「十方三世一切諸佛」是指什麼就很清楚了。一般師長、父母、長輩、社會賢達,皆可尊其為佛,因為他們有成就,對我們有貢獻,否則你不能覺悟。能覺悟的人懂得處處感恩,因為示現無所不在。「法身示現無邊際」就是在這種狀況下產生的,心量若不擴大就無以明白,故雲:「法性本無生,示現而有生」。
另外一個講法:「法性本無生」,法性是無為法;「示現而有生」,有生即有為法,示現出來的一切萬法、森羅萬象都是有為法。前面講的「諸法無作用,亦無有體性」就是有為法,從「法性本無生」的立場來看,它本身是無為法。
「是中無能現」,這當中沒有能現;「亦無所現物」,也沒有所現的東西。它雖然是示現,但示現本身沒有一個「能現」,假如有,那就有一個主宰了。佛法不主張主宰,否則就變成有造物主的操控。假使這世界有造物主,那造物主又是誰造的呢?你說:「造物主是全能的。」那「沒有一切之前」,造物主是怎麼來的?造物主既是全能的,那就沒有所謂的「沒有一切之前」,既然無「沒有一切之前」,那也就無造物主。所以這個理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
我們並非批評某個宗教思想,而是由此看到「是中無能現,亦無所現物」的道理。,沒有能現者,也沒有所造物。既然沒有一個能造的主宰,也就沒有一個被造的物。可是「示現」本身又是什麼呢?示現即是因緣所生,乃由萬法和合而生,假如因緣不聚合,那什麼都產生不出來。所以這裏談的「根本」,就是沒有一個造物主,也沒有一個東西是被造出來的。那個主宰、創造者的背景必須先除掉。總之,有為法是示現出來的,但這個示現乃是因緣和合所生。
臺灣今天能如此美滿幸福,也是因緣和合的結果。若硬要說是誰給的,那是全體同胞一起努力的成果,都是眾多因緣和合創造起來的。所以能有今日之成就,皆屬因緣,假如不好好珍惜而造業,那麼因緣照樣會把現有的成果毀掉。
由此可見有為法、無為法之間的差別,儘管是有為法,它仍舊無創造者,亦無被創造者,一切都是因緣和合而生。因緣如果散去,境界便消失了,故亦「無所現物」。因緣和合好像有某物被創造出來,可是那個東西又隨因緣離去而散滅,這些其實都是示現。示現有點像影子,曇花一現就沒了。
「眼耳鼻舌身,心意諸情根,一切空無性,妄心分別有。」六根、六塵、六識一切空無性;從無性來講,這談的是諸根(六根);「妄心分別有」,那六識起來了,為什麼?妄心分別才有的,妄心分別以後就示現了。
只要執著「妄心分別有」,忘了「一切空無性」,認為一切是實有,煩惱即起,五濁惡世便到。若妄心分別只是示現的話,尚不至於有煩惱,五濁惡世不會到,甚至還能起妙用;不失根性,懂得「一切空無性」,這樣就對了。
「如理而觀察,一切皆無性,法眼不思議,此見非顛倒。」你若照這樣觀察,則即使法性也是無性(不要把「無性」當作一種性,以為「那個性叫作無性」)。一切法無性,正因無性,所以才稱之為「法性」。
「法眼不思議」,法眼不是另外一個眼。我們畫像時,常會在兩眉間畫個眼睛,有人稱「慧眼」或「佛眼」,也有人稱「法眼」,那都指智慧。這個智慧必須「如理觀察」後才有,如理觀察後能夠知道「一切皆無性」,那才真的是「法眼」。
如理觀察後,能夠知道過去、未來的事,這就叫「天眼」;如理觀察後能知一切事相的變化、前因後果,這叫「慧眼」;如理觀察後能知一切法皆無性,一切事相、諸法無性,這叫「法眼」;如理觀察後能夠覺悟一切境界,那就叫「佛眼」。
佛的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中,除了肉眼之外,通通是指「如理觀察」所得之智慧。因為你能如理觀察,知一切皆無性,所以說「法眼不思議,此見非顛倒」,這樣的知見、見解乃是正確的。
「若實若不實,若妄若非妄,世間出世間,但有假言說。」實法、不實法,妄法、非妄法,世間法、出世間法,這些都是「假言說」,無有真實義。你能否體會呢?「若實若不實(實相和非實相)」是對立的,「若妄若非妄(妄和非妄)」是對立,「世間出世間」是對立,這種種對立都是假言說。
為何說它是「假言說」?因為唯有「心性是一」。這又導回文殊菩薩剛才所問之處:「雲何見有種種差別」。因為「諸法的相,各各不相知」,所以有種種差別。現在你知道它的理,知道它的根本,知道無為法、有為法是什麼,於是也明白種種對立應該皆可祛除,一切種種對立祛除後,剩下的就是真實義。所有對立都是「假言說」,都是假的,不是真實的。
覺首菩薩能夠跟文殊菩薩平起平坐,這些都是在賢首佛國度裏才出現的,是整個法界中最殊勝的境界,那叫「賢首佛」的境界。「勝蓮華世界」才真正有這些大菩薩在,是普賢菩薩等無量大菩薩所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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