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心說識(三):人類自私的根源為何
第三章 人類自私的根源為何——轉染成淨、平等性智
一、我執的根源
在日常生活當中,環繞在吾人周遭一切,皆離不開一個“我”字,“我的家、我的衣服、我的書、我的錢、我的公司、我的……”,由於心裏面“有我”人的想法就有所局限,凡事以自我的立場來評估,“這是我喜歡的,這是我要的,那個不合我胃口……”不知不覺地就陷入“自私自利”的漩渦中而不克自拔。促使我們有這些想法的是哪一個心識?那是潛藏的本能,還是習慣使然呢?
現在就讓我們來探討它的本來真面目。
有一次聽師父提到有個人要來學佛,他家裏人耽心不習慣寺院的生活,怕他受苦,就準備了電視、冰箱、車子……等器具要讓他帶來;師父說,要來可以,但東西不要帶來。師雲:“你雖說東西給常住用,但一旦有人打開電視來看,你心裏會想,他們在看我的電視;有人打開冰箱儲存食物,你也會想,那是我的冰箱;有人坐車出去辦事,心裏想著,不曉得會不會被碰壞……你的心老是惦記在這些東西上面,還能安心辦道修行嗎?”
將心比心,我們是否也曾有過因耽心東西借給人家會有折損而予以拒絕的經驗?辦公室的東西丟了不緊張,只有自己的東西被挪用或不翼而飛時,那種焦慮難舍的心境,只有當事者才體會得出。這是哪一個心識在做怪呢?是八識中的第七識,名為末那識。
《瑜伽師地論》第六十三卷雲:
末那名意,於一切時;
執我,我所及我慢等,思量為性。(《大正藏》卷三十,六五一中)
《八識規矩頌》的“七識頌”雲:
隨機執我量為非,貪癡我見慢相隨,
有情日夜鎮昏迷,四惑八大相應起。(《卍續藏經》卷九十八,二九四——二九五)
由上引文可知,第七識是自私的心識,是我執之根源,亦為吾人生死之關鍵。眾生之所以在六道中輪回,在滾滾紅塵中轉不出來,其癥結即在第七末那識的“執著自我”上,第七識的我執,一天不勘破,生死也就一天不能超脫!
二、第七識的定義
第七意識,梵文manas,音譯末那,義譯為意,此具思量之能,通常緣第八阿賴耶識的見分思量,是我執與法執的根本,又稱染汙識。
此識義譯為“意”,與前回說過的第六意識有何分別?第六意識,猶如思想或意志的工具,從意“依情感變化或意志”而生識,是屬依主釋義;而第七末那之所以為意識,是依其具有執著之意,謂第七識為第六意識所依之根,屬持業釋義。故《成唯識論》卷四雲:
是識聖教別名末那,恒審思量勝餘識故。
此名何異第六意識,此持業識如藏識名。
識即意故,彼依主釋,如眼褒等,識異意故。
然諸聖教,恐此濫彼,故於第七但立意名。(《大正藏》卷三十一,十九中)
思量,意即思考、衡量,是心去緣境的一種作用,廣義地說,通於諸識,亦即什麼識皆含思理意,今只以第七識為思量,意為此識的恒審思量,的確是勝過其餘諸識。“恒”是相續不斷之意,“審”是深明細察之意。第八識雖不為相續具有“恒”的意思,但因任運(任其自然發展)分別而不深明,所以缺乏“審”的意思。第六識雖細察分別具有審之義,但在時間上因有間斷而不相續,所以有審無恒。至於前五識,不但沒有相續之“恒”,亦缺第八識的現象時,又極深明的計度分別有我,所以具恒審之義。末那識所思考的是以自我為中主的一個利已的意識,執著第八阿賴耶識(現象界的一面)為真實之相。故《成唯識論》卷五雲:
第七名意,緣藏識等,恒審思量為我等。(《大正藏》卷三十一,二十四下)又卷三雲:
唯此識名窮生死蘊,說一切有部增壹阿含經中,亦密意說此名阿賴耶。謂愛阿賴耶、樂阿賴耶、喜阿賴耶、欣阿賴耶。(《大正藏》卷三十一,十五上)
《入楞伽經》雲:“藏識說明心,思量性名意,能了諸境相,是說名為識。”《解脫經》雲:“染汙意恒時,諸惑俱生滅,若解脫諸惑,非曾非當有。”為證明末那識的存在,《成唯識論》卷五中有<二教(入楞伽經和解脫經)六理>之說。(《大正藏》卷三十一,二十四——二十五)
這個被第七識所“愛、樂、欣、喜”的“阿賴耶”就題材那識所執著的物件,也就是自我,換句話說:即是自己才是最可愛,任何事皆以自己為出發點的一個自我本位的意識。
在升平之世,我們很容易做到博愛慈善,對即將溺斃者,馬上施以援手,但是在性命交關時,在限來時各自飛,是否還有心去照顧人,有待考驗。小時假會看過一部影片,內容描述一般大客輪因撞上冰山而傾斜且有沉般之可能,當時甲板上擠滿了人,爭先恐後地要坐上救生艇逃命,有限的救生艇當然容不了全船的人,此時船長雖下命令老弱婦孺先上艇,但有一些年輕力壯者仍然搶著上,秩序大亂,甚至有人被擠落水中也無人搶救,在那一刻人性真實的一面表露無遺。是高貴的、是自私的,從其行動即見分曉,只見般漸漸地下沉,救生艇上載滿了人,甲板上仍留有許多人在等著,忽地有人被推落海中,只因排在其後者已不堪久等,隨著幾聲驚呼,那人已被浪淘襲卷而去,肇事者不顧眾人異樣的神情,早已一腳跨進艇中硬擠,誰知此艇一下水即因超截而翻覆……。而留在甲板上的人卻因援船及時趕至而全數獲救,那些急於乘艇逃生者,卻成了海龍王的東床快婿。所謂天理昭昭,自私害人者天地不容,那一幕至今仍深印腦中。此自私的心識無事時潛伏,有境界來時即引人造惡業,學佛者當認清其本來面目才好對治。
三、四種根本煩惱
前文提到第七識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識,此種心態是凡事皆站在自己的立場來打算的意識,不單是一個,據《成唯識論》言共計有十八個(心所)心的作用。除了昏沈、掉舉、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亂,不正知等隨煩惱之外,還有“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等四大根本煩惱,稱為“四惑”。《唯識三十論頌》第六頌雲:
四煩惱常俱,謂我癡我見,
並我慢我愛,及餘觸等俱。(《大正藏》卷三十一,六十中)
(一)、“我癡”梵語?tma-moha就是不知道自己本來面目,《成唯識論》雲:
“我癡是無明,於無我之理有迷”,“癡”是不明道理,對事物的見解有偏差。迷於自心所變之我相以為真實,末那識一起,這四個煩惱也跟著起作用。一切惑障之生起,皆以愚癡為前導,故知由我癡,而有其餘三種煩惱的生起,因此稱其為無明煩惱之首。
無明有二種,(一)、“共無明”,謂與貪慢疑等一切煩惱心理相應而起的,換句話說,無論什麼樣的煩惱心緒當生起時皆雜有無明。(二)、“不共無明”,又分二種,1、獨行無明,也有二種①是有意識的與忿怒等心理現起的無理智狀態。②是無意識與忿怒等心理現起的無理智狀態。2、恒行不共無明,即是指與第七識相應的無明,與第六意識的無明有異,故稱為不共。常常執著我,此無明無始以來恒有,障礙真如智,故稱恒行。
常見有人家有喪事,即用白布將佛像全部遮俺,問其原因,答雲:喪事是不淨的,故需要與佛隔離以示尊敬……。淨土經典嘗雲:須仰仗佛力拉引才能往生西方,而此種以布遮佛的想法,乃是與佛法不相應,愚癡!又常有婦女問道,老人們嘗說生理期間身體不乾淨,或坐月子時不可以去寺院拜佛,也不可拿香,是真的嗎?當然不是真的,隨時皆可禮佛。佛法所謂的清淨與否並非是指外在或表面的淨穢,意指內心是否清淨而言。所以《維摩經》的<佛國品>雲:“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大正藏》卷十四,五三八下)
《百喻經》卷三:有這麼一則寓言,內容:有一個國家,每逢國家慶典之日,全國婦女慣以美麗高潔的青蓮花做發飾。有一個人家的妻子也很想要一朵青蓮花,她向丈夫強求:“你若不能給我一朵青蓮花,你就沒有資格做我的丈夫,我也只好永遠地離開你啦!”這位窮人無錢購花,又想滿足妻子的願望,就設法去偷。這人生平擅長模仿鴛鴦的叫聲,現在職了偷國王池塘中的青蓮,乃潛入裏面模仿鴛鴦的叫聲,誰知驚動了守衛,這時候,守衛奇怪地問:“誰在池塘裏?”窮人一時緊張,意忘掉要模仿鴛鴦的鳴叫,而失言的答道:“我是鴛鴦”他立刻被逮去了。守衛帶他去見國王,半路上,他很巧妙地發出鴛鴦的叫聲。守衛說:“如果你早這樣叫,也就沒事了,現在叫有什麼用?你該鳴時不鳴,不用鳴時,你反而鳴起來,這不是最愚蠢的人麼!”世間的人往往在臨死的時候,自己才想到很多該做而沒有去做的事,或是行善佈施等。臨終才來懊悔!這不就像窮人最後才模仿鴛鴦的鳴叫麼?
(二)第二個根本煩惱,“我見”梵文?tma=drsti,執著於有害我之妄見,據《大乘起信論》載,分二種,(1)人我見,即執著於色、受、想、行、識,等五蘊假合之身心為實我。(2)法我見,即妄計一切法皆有其實在體性。在辭典上的解釋是,使自己狹窄的看法、見解。和末那識相應的我見,是一種不服輸、任性,硬要人認同自己的看法的心態,這種心理往往在我們不自覺當中流露出來,一些強人主義者大都有這種傾向。嘗雲:“四大本空,五蘊非我。”告訴我們人的身體是無常,隨著歲月的流逝會漸漸毀壞,希望成為人間尤物,結果是不得不戴墨鏡出門,或是天氣一變就鼻腫、眼酸等。
我癡,是認不清自己本來面目,消極的做一些傻事。我見,是把自己幻想成無所不能的人,賣力地積極地去做種種的自我表現,礙著了別人也不自知。我癡和我見,一為消極,一為積極,可以說其具有互為表裏的關係。
(三)、我慢,梵文?tma-m?na,以自我為中心的一種傲慢心,《成唯識論》卷四雲:
慢者,謂踞傲、恃所執我,令心高舉,故名我慢。(《大正藏》卷三十一,二十二中)
這種驕傲,輕慢的心態,第六意識也有,但第七識的我慢更深入一層,是從我們都查覺不到的內心深處所生起的一種分別心,輕視別人的心。看到能力比自己差的,就表現出一種瞧不起的樣子,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心裏就想:“哼!也只不過爾爾!”這就是一種“慢”的心態。慢又有1、慢2、過慢3、慢過慢4、我慢、5、增上慢6、卑慢7、邪慢,共計有七種慢。不承認對方比自己優秀的心理是慢過慢,增上慢就是對於不瞭解的道理也裝成一副已成竹在握了然於胸的一種虛榮的心態。人生的幸福與否並不在於才智的優劣,而是取決於身處順逆諸境中所抱持的心態為何?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一個人生,如何去把它經營成一個充實且妙趣橫生的人生主權在個人。若只是一味地在意別人所擁有的一切,一直意識到有一個對手在和你競爭,甚至以為周遭的人都比你強,你也想盡辦法要強過他們,這種“對抗意識”是第七識的“慢”心,是一個震源地,不僅會傷害別人,也苦了自己。
在森林中住有一隻兇猛的考虎,自己稱王,牠下令每天要吃一隻動物,經過三個月,森林的動物都快被吃完了,剩下的羣獸急忙開大會,謀求物件,這時被譽為森林才子的兔子出來說:“我有一個妙計,可以驅逐那只考虎,明天就讓我去吧!”老虎是每天早晨用餐,這一天它一直等到中午時分,兔子才到了老虎面前,老虎非常生氣地吼著:“好大膽的傢伙,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才來?”兔子一點也不畏懼地說:“大王,請你原諒,早上我到這裏來的途中,在路旁的井裏有一隻像大王一樣的王,而且比你更勇猛,它抓住我,不放我走。是我對他作種種哀求,說要帶更多可口美的食物來,這才請到假,因為這個緣故,才遲到了。”老虎一聽竟然光起火來,說:“什麼?另外還有王?那個井在哪里?帶我去!”兔子帶領老虎來到一口深水井旁告訴它:“另一個大王,就在井裏!你看!”老虎向井裏一探,果真裏面有如自己一樣的大老虎在怒視著它,於是就不顧一切的猛然跳下去,想抓另一隻老虎,其實是與它自己的影子捕鬥,殘暴的老虎因為傲慢自大,不肯輸人,所以溺死在水中。不肯在人之下,難道驕傲就會勝利嗎?有首禪詩雲:
從來硬弩弦先斷,每見鋼刀口易傷,
惹禍只因閉口舌,招愆多為狠心腸。
所謂“謙受益,滿招損”,傲慢自大的人,容易吃眼前虧,如同此首禪詩所言。
(四)、我愛,梵語?tma-snena,又稱“我貪”,謂對於色身的這個我,深生耽著,對舒適的環境生貪愛。《成唯識論》卷四雲:
我愛者,謂我貪,於所執我深生耽著,故名我愛。(《大正藏》卷三十一,二十二中)
“愛”有二種,有染汙的愛和無污染的愛。對父母、師長的敬愛就是無污染的愛。西臘有一則神話雲:有一位名為納爾西斯的神,是個絕世美男子,他被水中所映出來的自己影相深深迷住,竟而溺斃,後來水中長出一朵花來,就是現今的水仙花。人常在獨處時對著鏡子顧影自憐,卻很少在公共場合的鏡中仔細的端詳自己。
以上的四種根本煩惱都以“我”為依止,在心理過程中有其一定次序,即是先對世間道理或佛法真理缺乏理智的瞭解而生無明(我癡),次以為自己所認識的皆正確(我見),根據這種自以為是的見識而踞傲(我慢),由此也就耽溺於自我欣賞(我愛),這四種煩惱是一環接著一環,一層比一層深。“這是我的”,“這件事對我有利”,“與其到最後我什麼也得不到,不如趁現在先下手為強”,像這類都是為自己的方便站在自己的立場,以自我的觀點來選擇一切的人生觀,這是第七識顛倒執著污染的一面。
四、小我與大我
人類自有史以來,從未能去實行真畫龍點睛的自由平等,原因就在於每個人都有一個自私的“我”,從自私的我去經歷種種學習的經驗,而有“我見”。這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知識見解,有了思想系統,組識具體化,在政治上就提倡什麼主義、什麼政策;在文化思想上就說是什麼哲學或理論思想。這些主義或理論,能在社會上、羣眾之中,生起一種信仰的力量時,他的見解即成為那個時代的潮流。因此世間上的知識見解,都是依據個人的智慧和社會的經驗而產生。其出發點就是“私我”,因為有了私我,就必然會起一種相對待的“你”與“他”有了你我!就有“我是你非”,“我們的見解正確;你們的不正確”;“我們是民主,你們是不民主”。於是由此引起煩惱爭執,引發感情,引發行動,帶給人類社會的痛苦,享受不到自由平等的快樂。這裏所謂的“私我”的心理,以唯識學的觀點來說,就是末那識的妄執。
第七識的特點雖在執“我”,但“我”有“小我”和“大我”之分。一個人的自我發展,自我享受,這是太偏狹的“小我”。而所謂的社會意識、民族意識、國家意識等,這裏所謂的意識就是較大的“我”的核心。“不忍聖教衰,不忍眾生苦”。由於憐憫心、慈悲心的作用、擴展而成以羣眾利益為宗旨、為發展的目的,這種胸懷就是“大我”。從私欲到為羣眾謀福利,這是打破私我之後的境界。
目前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話題是——東西柏林之間的圍牆倒了,企盼了這麼久,在我們還來不及為這麼美妙的訊息歡呼時,事實已呈現在眼前。最高掌權執政者的一個念頭的轉換,可以改變世局,可以及時為社會大眾帶來自由與歡樂。所以一個國家的前途如何?關鍵在於執政者的“一念之間”,怎不誡之!慎之!這“一念之間”的心識誠然是末那識的作用,因此我們知道第七識,不光只是自私、利已,最重要的是它還有一個清淨的層面可以來造福社會羣眾。
五、染淨的末那識
前文提到第七末那識由於恒常以自我為中心,又和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等四種根本煩惱相應,所以是人類自私的根源,這是屬於“凡夫位”的“染汙末那”。這個有染汙的末那識具體而言,即是處處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例如:照相時喜歡站中間,還希望鏡頭正對著你。當我們坐在駕駛台前開車時,往往會對出現在眼前的行人或騎機車者按喇叭,會感到許多阻撓,嘀咕其為何不讓路而與車爭道;又換一個立場,當我們是行人或騎車者時,也會不時埋怨開車者不遵守交通規則,不讓行人先走,阻礙了自己的行動自由。這些都是潛藏於末那識中的利已主義在作怪,也是以自我為中心來看社會的一種現象。
一切眾生自無量劫以來,之所以處在六道輪回之中,不能解脫,其關鍵所在即在第七識的“執我”上面,由於第七識之我執,而生種種的煩惱障礙,覆蓋真實智,導致迷惑顛倒、造業、受苦、迴圈不已,遂使眾生在生死流中不能自拔。因此《成唯識論述記》卷五雲:
此四(四種根本煩惱)常起,(中略)體是不善,令外六轉識恒成雜染。(中略)故名煩惱。述曰(《成唯識論述記》):有情由此四煩惱故,恒執我等生死輪回,不能出離。(《大正藏》卷四十三,三九五上)
由此可知,第七識的執著自我的自私觀念一天不破,吾人的生死即一天不能解決,因此,學佛而想了生死的話,如何把“凡夫位”的“染汙末那”小我,轉到“聖位”的“清淨末那”大我,應是極為重要之課題。
六、自我意識的形成
我們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有自我意識的形成,或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觀念出現。有二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由於第六意識的“分別我執”而來,由於第六意識的“分別計度,執為實有”而產生我相和我的觀念。
第二個原因是由於第七識的末那識,執著阿賴耶識的見分為我。第六意識是緣我根身(身體)和我周圍的器界(宇宙萬象的一切事物)而執為我,都是執境為我,這種“境”(現象)是有間斷性的,因此第六意識的執我作用是不持續的。於此所要強調的是屬於下意識層面的末那識所執的自我。末那識恒以阿賴耶識的境為實我,“思量”其為自我。因阿賴耶識是不間斷的,故第七識的所執亦有連續性。正由於這種所執是恒常是無間斷的,可作為第六意識所執的所依。換言之,當所意識到這是我的身體,我的房子、我的車子……等即生起我相時,這我相的生起,雖是意識上的事,但末那識的我執早已隱伏於其中,作為意識具體顯現我相之所依。因此《成唯識論述》記卷一:
此我法相雖在內識,而由分別似外境現;諸有情類無始時來緣此執為實法。如患者患故,以此種種外境相現,緣此執為實有外境。
《唯識三十論頌》的第五頌雲:
思量為性相(《大正藏》卷三十一,六十中)
意為此識以思量為其本質,同時也以思量為其作用;性是本質,相表作用,又相又可稱“業”,是一種行為造作。性和相如何區分?譬如:水但有濕潤的性(本質),它的作用(相)即是洗滌、解渴。若水不具有濕潤性的本質那就無法產生洗物或解渴等作用。像煩惱如大地,堅硬是它的性,在其上能承載萬物,建有高樓大廈是其相(作用)。若其性不堅硬像泥沼,人在一上面行走馬上就陷了下去,更別說是建築物。
“空”的性是無礙,又稱虛空無礙,由於空性無礙,故容納一切的存在,能容萬物的作用就是空的相。所以性和相各有特色。由於性和相有所區分故有性相學,強調且著力於相(作用)的部分而產生的學派即稱為法相學,而詳細究明一切法之存在的宗派就稱為法相宗。例如事情不順人會生氣,怨憎就是生氣的性,由怨恨而起的不安和惡行(犯罪)即是瞋怒的相(業)。喜好古董的人,看到寶物展覽,心就系縛在那上面,不自禁地想擁為已有的那一念,是染著貪欲的性,標價太高無力購買,所產生的求不得之苦即是貪欲之相。
而末那識直以恒審思量貫穿它的本質和作用,是其最大的特徵。因喜愛自我而產生的一種自私的心態是性(本質)同時也產生相(作用)。故頌雲:“思量為性相”。
七、第七識的能變性
《唯識三十論頌》第五頌雲:
次第二能變,
是識名末那;
依彼轉緣彼,
思量為性相(《大正藏》卷三十一,六十中)
在佛教心理學上,有所謂的“三能變”:一、“初能變”,指的是第八阿賴耶識,也就是陽深層的內心的能動性,下一次會提到。二、“第二能變”,指的是末那識的能變性。三、“第三能變”,亦即前文已提到過的“第六意識所創造的奇跡”。
“能變”是梵Parinama之意譯,音譯為“巴厘那摩”意指“能變之識”、其和“所變之境”有相對的作用。由內心的能動之識而去影響外在的所變之境。我們依靠自已過去所累積的經驗,來規定今天所認識的領域,這就是初能變。而第二能變,是一種自我的約束;由於末那識的利已性、自我中心性,使吾人所認識的範圍更狹小或歪曲,同時行動也受局限。
末那識把“自我”當作所緣、當作物件,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去理會、不去注意。雖中此,末那識畏懼去知道真正的自我。就如同身體不舒服時,會產生一種矛盾心理,怕去看了醫生會被宣佈感染了某一種病,因此拖延不去,但又很想知道到底患了什麼病,如果是輕微的也好早一點放心。這種心識的作用應屬於末那識的作用。
第七識的能變性就是把這個不敢面對現實以及局限在自私自利的——小我,以平等的眼光將其變成大無畏有包容性的——大我。
頌文“依彼轉緣彼”,是在說明第七識的所依和所緣之意識,“彼”是指第八阿賴耶識,“依”有仗托義和離義,識的所依有三種,種子依,又名因緣依。《成唯識論》卷四雲:
諸心心所皆有所依,然彼所依總有三種,(一)、因緣依,謂自種子,諸有為法讬此依,離自因緣,必不生故。(《大正藏》三十卷,一九中)
每一法的生起,各有其自類的因緣種子,依此自類種子而得生起是屬親因,其他的助級則屬疏緣。例如,而對同一境界而有苦樂不同這感受,這也是由於自類的業的種子之招感所致。東南亞人視為水果中之王的榴槤,不敢吃的人一聞其味就掩鼻。又如一水四見之喻:天見寶莊嚴,魚見為窟宅,人見清如水,鬼見如膿血。同樣的事物,由於業力所感不同,感受有異。
(二)增上緣依(又稱俱有依),《成論》卷四雲:
謂內六處,諸心心所皆讬此依,離俱有依必不轉故。(《大正藏》卷三十一,十九中)
“增上”是扶助義,謂增加其助緣,促其發展之意。“俱有”是互為因果,謂前五識和第六、七、八識,相依不離;前五識的眼、耳、鼻、舌、身,起作用時以第六意識為其感覺作用之所依,而第七末那識則潛伏於第六意識之依層,成為第六識(知、情、意)之所依,而第八阿賴耶識的俱有依則是第七識。就二者的關係而言,第七識為能依,第八識為所依。實則八個識的心、心所皆有所依,若無此“所依”則諸法不生起。例如,聽同一張唱片,由於聽者心境(老少)所依之不同,感觸亦各異。看一則新聞,也由於自身情感之下意識所依的物件有異,而受感動度亦不同。尤其是閱讀到報導自身好的新聞時,更是百看不厭,有意無意的還會去告訴人家,某報某一天登了我的新聞。
(三)等無間緣依,又名開導依,《成論》卷四雲:
無間緣依,謂前滅意;諸心心所皆讬此依,離開導根必不起故。(《大正藏》卷三十一,十九中)
“等”是相似義,“無間”謂時間上相續無間斷之意,空間上無第三者滲入。心意識前後相似生滅轉變而無間斷,名曰等無間。我們的心、心所法,前念為後念所依,曰等無間緣,心、心所法若無等無間緣,即不生起,不能轉動,故一定是前念滅,後念方生,前念與後念無絲毫空隙,故雲無間。又名開導依者,即開避引導之意,前面之刹那心念滅後,為開後念刹那生起道路。若以形成人格的意識而言,前一刹那的意識應和下一刹那的意識相呼應,如此才能持續其人格的統一性。這是以佛法的立場而言。但世人之心態變化多端,前心所想的和後念所欲做的往往不一致,才會有“三心二意”的情形出現。而一些不守信用,或投機取巧者皆有此心態。
大徹大悟時的心念轉變亦是屬於開導依,和前大不相同的是,這是一種舍愚進賢、超凡入聖的心態,也就是舍去上我而將大我引導出來之境。
“依彼轉”,“轉”有二義,一流轉義,第七識本身相續不斷之流轉,二隨轉義第七識依第八識而轉,故說依彼轉。在第七識未轉之前,即吾人尚未覺悟真理以前,它一昧地執取第八識為所緣之境為“實我”,到了轉成平等性智時,小我轉成大我,和一切境界水乳交溶,這個“平等性智”就是打破私我,悟契真理的一種高尚之智慧。
這個智慧會促使我們去認識真理存在的平等性,而去探索無我的真實與實態,從有染汙的末那到清淨的末那。以自我為中心的觀念心態,當它各四面廣泛的散開來時,利已會變成愛他,愛天下的父母如同愛自己的父母一般;在一瞬間,原本過去只注意“自已”的那種狹小的眼光,因濟世的“一念之仁”,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以平等心來對待一切事物,利已性即轉變為慈愛性。就如印度的阿育王早期因性情殘忍,殺掉自己的兄弟九十多人,而被稱為“暴政的阿育王”,有一次見到戰場上屍體如山,血流成河,一念悲湣心起,即改信佛教,並且以佛法來治國,將一些道德規範刻在崖壁或石柱上流傅至今,被後人譽為“正法的阿育王”。
八、轉利已欲為平等性智
末那訓的能變性,就是將利已的惡性轉變為利益大眾的善性,也就是平等性智。前不久在報上看到這一則軼事,頗有深意,節錄於後:
市場上有甲乙在對罵,嗓門非常大。
王陽明聽了,就對門人說:“這是在講學呀!”
門人去聽了一會,駁正老師的說法道:“分明在吵架!”
王陽明笑說:“甲在說:‘你沒有良心’乙回敬道:‘你沒有天理’,談天理、問良心,這不是講學是什麼呢?”
陽明先生頓了一頓,接著歎了一聲道:“可惜只知道責問別人,如果是自己反省天理與良心,那何啻是講學,天下的‘道’也就在這兒羅!”
從這個故事裏就可以領悟,原來“道機”是盈徧於天下,只要虛心去體認,可說是“隨觸隨動”,皆可悟道。賢人與愚人的差別,也原來只在賢者能責備自己,愚者只責備別人而已。
不肯責備自己,就等於絕了聖賢的路;只喜歡責備別人,也就傷了天地的和氣。責備自己,需要很大的勇氣,西方諺語說:“世間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既然如此,能自己降心改過的人,就天下無敵了。子路是一位大勇的人,最大的勇氣就在“聞過則喜”,能夠自責改過的,就是勇士,古諺道:“自勝之謂勇”,真勇的人是克服自己,而未必一定要戰勝別人。
可見,要成聖賢或入凡愚,端賴於自身的一念心識(末那識)之轉變,所以祝世祿在《羅碧齋小言》裏說:“見人不是,諸惡之根;見已不善,萬善之門。”天下的有道無道,善惡的肇因就在這兒呀!
眼前所見的皆是別人的不是,即是一種小我的心態,也是諸惡之根源;若所看的所檢討的皆是自己不對,以責已、謙恭之心態待人處事,則開萬善之門。這也就構成能造福社會人羣的“大我”之心境。
為何要追究第七識
前幾篇提到人心的識有八種,一、“眼識”能見色。二、“耳識”能聽聲;三,“鼻識”能嗅香;四、“舌識”能嘗味;五“身識”能感受觸覺;這五種感官意識是最顯明也是最先為人們所瞭解,總稱為前五識。第六意識能思想事理、能分別是非,能由潛在能力而創造奇跡;亦能因外界的刺激打擊而導致心神顛狂,此屬“獨散意識”。以上的六識,一般的心理學也都有提到,但佛教的唯識哲學,將人心理構造再往深一層分析,而提到第七識第八識或第九識而形成佛教的“深層心理學”。
分析這個深層心理學使我們得知人生苦的根源在於我執,唯有破除我執,徹底把這個自私的心識抽絲剝繭一層一層地剝開方能探尋到蘊藏著的真如清淨自性。
《維摩經》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