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智慧來代替金錢
我做事的原則是:用心去成就一切,
用智慧去成就一切,而不要用金錢去堆砌一切。
因為智慧才是人類最寶貴的資源。
有一次佛光山舉行徒眾財務講習會時,我問與會的大家:“你們知道佛光山處理財務有那些原則嗎?請大家舉手發表。”在眾多的人群當中,管理財物的依諦法師一馬當先的舉手,他從位子上站起來說:“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師父您常說的‘要以智慧來代替金錢’。”的確,我一生處理財務的原則當中,最重要的就是“以智慧來代替金錢”。凡事不一定要用金錢去莊嚴一切,但要用智慧去莊嚴世間。
過去有一句俗語:“有錢能使鬼推磨。”說明了一般人對金錢的看法,其實一個人不論富有到什麼程度,有時錢財不是萬能的,佛經上說:“財物為五家所共有。”所謂的五家,就是指大火、大水、盜賊、貪官污吏及不肖子孫,這五者足以使我們的錢財銷毀殆盡。更何況金錢也不是萬能的,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奴隸,但是買不到人緣;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群眾,但是買不到人心;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魚肉,但是買不到食欲;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高樓大廈,但是買不到自在;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華衣美服,但是買不到氣質;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股票,但是買不到心滿意足;再多的金錢可以買得到床鋪,但是買不到睡眠。最重要的是,再多的金錢買得到世間的物質,甚至書籍,但是買不到智慧,因此“智慧”才是人類最寶貴的資源。
像春秋戰國時代,說客游走于燕、齊、韓、魏、秦、楚、趙各國之間,消弭了許多兵戎殘殺,就是因為他們擁有智慧的辯才;策士與君王一席話之後,往往位居極品,也是因為他們擁有智慧的頭腦;諸葛孔明雖然起於布衣,人力、物力、地利均不及曹操、孫權,但是因為他擁有智慧的策略,所以能夠與強權周旋偏安蜀中,最後終能與魏、吳鼎足而立;所以歷朝以來,帝王善於傳世者,不但為太子物色智慧超群的老師,而且將他們的地位提升在丞相之上;在各種兵法中,軍事家都是運用智慧,運籌於斗室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現代民主憲政所謂的“內閣”制度,也是因為當初是在一個小房子裏面決定國家的政策方針,所以有此名稱。“內閣”看起來不大,但智慧無邊,甚至牽一發動全身,可以影響到國家的政經局勢。
此外,人類文明之所以一日千里,不是金錢造就的,而是眾人“智慧”的結晶,像畢升發明活字印刷術讓知識的傳遞更進一步;瓦特發明蒸汽機帶來了工業革命;萊特兄弟發明飛機縮短了世界的距離;阿姆斯壯登陸月球更為宇宙的開發寫下劃時代的一頁。
兩千六百年前,佛教對智慧的修行就極為重視,並且稱最上乘的智慧為“般若”,一般的智慧有善有惡,但是“般若智慧”是純善無染的。經典中說“般若智慧”如目,能引導其他五度到達圓滿的彼岸,又說“般若智慧”是諸佛之母,因為十方諸佛皆由“般若智慧”而誕生。像文殊菩薩之所以位於菩薩之首,而且是七佛之師,就是因為他長於“般若智慧”;舍利弗之所以成為佛陀的首座弟子,而且被任命為第一位沙彌羅 羅的剃度師父,也是因為他擁有“般若智慧”;妙慧童女能受到諸大菩薩的禮敬,乃因為其“智慧”超凡,能言人所未能言,道人所未能道;龍樹之所以被尊為佛教八宗的共主,也是因為他“智慧”過人,著書立說,破邪顯正。
我從小生長在農村貧苦的家庭裏,經常衣食不周,索性就想到要用“智慧來代替金錢”,例如夏天的時候,稀飯到隔日就有餿味,鄉人大都是用韭菜和在裏面,再煮一次,就可以消除怪味;剩下的菜肴,也知道要放在清涼的地方,可以維持不壞,第二天還能再吃;即使是燒一根木柴,我總想到如何讓火維持久一點;寫一封信也是將用過的舊信封套反過來再用一次。及至出家學佛,由於正處於兵連禍結的時代,民生困乏,寺院經濟更是拮据,僧侶們大都過著清貧的生活,襪子、鞋子的底破了,就拿厚紙板墊補;衣服破了一個洞,就將報紙糊成硬紙,代替布料縫成補丁。我就在那種環境之下,學會“廢物利用”的智慧。我在佛學院讀書的時候,曾經自己動手用樹枝木板釘成一個克難的籃球架,也經常將剩飯、剩菜煮成一鍋美味的炒飯,和同學們共用。因此,我經常很自豪地說:“即使是殘兵敗卒,我也要像韓信一樣,能調禦成為勝利之師。”
如今我看到現代的人,也許是經濟發達,購物方便,需要什麼東西,總是一想到需要,就買現成的,我常想:如果有“代替”品,為什麼非要花錢呢?如同撰寫文章重在表情達意、通順流暢,我不太計較文字的工整對仗,所以我批改文稿的時候,如果有意義相同,可以代替的字,即使文詞再美,我也不輕易為人更動。物品也是如此,重在實用大方,我不一定要用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像佛光山的佛像並非金、銀、木、石的雕刻品,而是用水泥打造而成,但外相莊嚴肅穆,一樣能引發信徒的信心道念,因此每年來此朝拜的善男信女超過數千萬人以上。
我記得多年前走訪印度時,曾經看到一對雕工精美的大理石燈籠,價值十多萬台幣,當時在佛光山擔任都監院院長的慈惠十分中意,建議我將它們買回去裝飾佛殿,我問她:“你是怕佛光山沒有東西可以給小偷覬覦嗎?你當家當了那麼久,難道沒有感覺到全佛光山雖然殿堂那麼多,但是我從來都不掛念有人會興起歹念,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呢?”慈惠恍然大悟,多年之後,她談及此事,向大家說道:她從這裏學會了善用因緣的“智慧”。一個善知因果的人,不但自己不種惡因,而且也會設想周到,不讓別人種下惡因,所以不會產生惡的果報。
我不但不花昂貴的代價來購買器具用品,甚至佛光山很多辦公桌椅都是從別人休業的公司行號裏搬回的舊貨,有些家俱則是信徒淘汰更新而廢棄不用,我們揀回來使用至今。公家物品固然如此,私人用品也是一樣,即使是一雙筷子一個碗,它也有生命,我也是反覆儘量使用,讓它的生命延長。甚至佛光山有上百億的建設經費,我也從沒有為自己買過一張辦公桌,我不是不會用錢,但是我就是不為自己花錢。當初佛光山初期的建設,沒有建築師,沒有辦公室,當然更沒有辦公桌,我和包工 蕭頂順 先生都是站在路上比手畫腳一番,一棟一棟的建築物,就完成了。我做事的原則是:用“心”去成就一切,用“智慧”去成就一切,而不要用金錢去堆砌一切。
記得在開山之初,我也請了一名劉姓建築師幫我設計了一座寺院大樓的藍圖,當他將設計模型拿給我看的時候,眉飛色舞地說道:“這棟大樓的建築即使在一百年之後,還是很合乎時代潮流。”我當即告訴他:“一百年之後,我們都已經不在世間了,更何況寺院建築最重要的是莊嚴、實用,不在乎式樣新潮。”因此後來,佛光山就沒有再請過建築師設計。
雖然沒有建築師設計,但佛光山的大雄寶殿外觀富麗堂皇,多少年來,不知贏得多少人讚美,連圓山大飯店後來要重新裝修時,蔣 宋美齡 女士都曾派人來向我們索取設計藍圖以為參考,其實除了大雄寶殿硬體建築以外,一張設計圖都沒有。像畫棟雕樑的色彩是我國一位元油漆匠的研究作品,而人人稱道圖案優美的天花板,不過是三夾板漆上油漆而已。所以,我們不一定要用金錢來做事,發揮我們的“智慧”,一樣能夠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曾經有一天上午站在佛光山的門口,觀察到徒眾們一部車子、一部車子接二連三地開到城裏去辦事,我當時很訝異:為什麼大家不坐一部車子下山,如此一來,不是既可以辦事,又能夠節省能源嗎?雖然“佛佛道同,光光無礙”,但“千年暗室,一燈自明”,如果一燈能抵無盡燈,也未嘗不好?
我記得三十多年前,佛教界還沒有人用汽車時,我為了弘法方便,買了一部九人座的“載卡多”,因為常識不夠,請工廠將它改裝成二十六人的座車,每次出門,我都招呼徒眾學生們一起上車,那種“皆大歡喜”的情景,至今想來,仍然覺得趣味無窮。所以我常常告示徒眾:節省是“智慧”,忍耐是“智慧”,善於處理是“智慧”,能將世間萬物提綱挈領,化繁為簡,運用自如,能為大眾所用,就是一種“智慧”。
現代人什麼物品不用了,即使出於愛惜的心態,將它們放在倉庫裏,我覺得也是一種浪費,因為一放進倉庫就不再聞問,再好的東西也等同廢物,所以我主張不設置倉庫,因為只要你會運用,破銅爛鐵都能派上用場,所以基本上世間上沒有廢物。如果自己不用,能讓他人使用,就是一種“智慧”的考驗了。
記得三、四十年前,我希望把靜態的佛教帶動起來,常常舉辦一些社教活動。有人批評我:“沒有錢,還辦什麼活動?”其實我辦活動,一切從簡,不但沒有花什麼錢,而且還有結餘,因為辦活動可以陶鑄思想,凝聚力量,這些價值都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所以我力排眾議,一次一次地辦下來,不但吸收了許多青年人學佛,而且培訓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幹部,我們同心協力,將佛教從宜蘭發展到臺灣各個角落,從國內發展到世界各個城市。近十年來,我們所辦的一些大型活動,如“回歸佛陀的時代”、“禪淨密三修法會”、“慈悲愛心列車活動”、“恭迎佛牙祈福法會”、“籌募佛光大學基金園遊會”,乃至每年在國父紀念館舉行的大型佛學講座等等,動輒數以萬計的人前來參加,大家看到臺上台下飛天躍舞、莊嚴堂皇,實際上除了很多義工前來幫忙外,許多道具都是我們自己製作,用碎布拼湊而成,甚至自己穿袍搭衣,莊嚴場面,無形中發揮了淨化人心的力量,更肯定金錢不是萬能的,唯有散播佛法的“智慧”,用慈悲融和大眾,才能讓我們的社會更加安和樂利。
在佛經中記載:一位善生長者得到了世間上最稀有的栴檀香木做的金色盒子,他立即向大眾宣佈:“我要將這稀有的寶貝贈送給世間上最貧窮的人。”許多貧窮的人都來向善生長者索討這個金盒子,但是善生長者卻說:“你不是世間上最貧窮的人。”大家認為他根本沒有誠意要將這個金盒子送出去,因此要他說出世間上最窮的人是誰?善生長者於是召告大眾:“他不是別人,他就是我們的國王。”國王聽說此事,心裏很生氣,派人把善生長者抓了起來,將他帶到收藏珍寶的庫房,那裏金銀財寶,多得不可勝數,但是善生長者還是認為國王是世間上最貧窮的人,因為國王雖然有錢,卻不知道做福利人群的事情。
其實世間上像國王這樣“最貧窮的富人”多得不勝枚舉,我有幸能在佛法的薰陶下,認識到“智慧”才是人生真正的寶藏。雖然我沒有錢,但是我很會用錢,像過去的寺廟有了錢,就增設佛殿,但我卻用來建設講堂及會堂,因為我覺得身為出家人應該運用自己的“智慧”走向社會,弘法利生,不一定把興隆佛教的責任交給大雄寶殿的佛祖。過去的寺廟有了錢,就擴建寮房,但我卻用來建設教室及圖書館,因為我認為佛子們應該讓眾生都能深入經藏,智慧如海;過去的寺廟有了錢,就添置莊嚴器具,但我卻用來建設會議室及談話室,因為我要讓寺院道場成為智慧的殿堂;過去的寺廟有了錢,就購買房地田產,但我卻用來興學校、辦雜誌,因為我要將佛陀的智慧傳播十方;甚至過去的寺廟一有餘錢就儲存起來,但我卻將錢用在文化、教育、弘法、慈善等事業,甚至將明年、後年的預算都在今年用光了,但是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煩惱,因為我對於錢的看法是“十方來,十方去,共成十方事”,況且沒有錢,就沒有紛爭,就不會為子孫留下禍端。七十多年來,我從來不曾為自己存一點錢,我覺得這是一種最有“智慧”的作法。
我不但在支出上秉持“以智慧來代替金錢”的作風,在收入上面我也從大眾“智慧”上著眼,而非用金錢來計算盈虧。像《佛光大辭典》一套成本要新臺幣七千元,但我以每套四千元出售,結果前來購買者趨之若鶩;《中國佛教白話經典寶藏》一套成本要新臺幣一萬一千元,我半價出售,立刻增加五千套的銷路,既減少了倉儲費用,也讓更多的人共用佛教的“智慧”。我只是為了弘道,豈是圖利者?但是當初我提出這個建議時,多少徒眾都不以為然哩!
記得四十年前,我辦“每月印經會”,助印費每本一元,連印刷的成本都不夠,但是我能維持不輟,每個月還有盈餘去印更多的經本,因為參加印行者,並不計較數目的多寡;後來我辦《佛光小叢書》的助印會,每本助印費只收十元,每年送出去的小叢書在百萬本以上。不要看只是一本薄薄的小書,它不知讓多少失意的人絕處逢生,讓多少失和的夫妻破鏡重圓,這種“智慧”的力量,那裏是金錢所能比擬呢?
三十多年前東方佛教學院開建的時候,一間教室成本十八萬元,但是捐獻一間教室的功德款只要五萬元,當時擔任會計的徒眾不時來和我說:“師父,一間教室成本十八萬,您只收五萬,這樣不行啊!我們會虧本,建不起來的。”我也知道五萬元,不夠成本,但是我以這種方式,在全世界建了十六間佛教學院,用佛法的“智慧”不知為佛教界增加多少事業,培養了多少人才。
佛光山開山之初,每年舉行萬緣法會,凡參加者,我們為他消災祈福,每人只收一百元,連飯錢都不夠;從臺北到高雄佛光山的朝山專車,其三天二宿五餐的費用,我們也只收二百元,連來回的油費都不夠。弟子們對此都不抱樂觀態度,認為我是在作虧本的事情,但是這麼多年來,佛光山不但不因此而關門,而且前來參訪的人越來越多。我常想:如果來的一百個人當中能有一個人認識佛法的美妙,並且將妙法帶回家庭,帶到社會、國家,不但是佛教之福,也是大眾之福。所以,我們不要用金錢去衡量一切事情,尤其佛法是無價的,我們應該廣為流通,讓大家都懂得用“智慧”來莊嚴這個世界。
現在的社會大眾開口閉口都是錢,甚至傳播媒體也常在推算誰有錢,誰沒有錢?佛光山也因此常遭受池魚之殃,像前幾年有人在算佛光山的房地產有多少,後來又有人為宗教團體的財產排名,結果佛光山瞠乎其後。其實不管佛光山有錢沒錢,佛光山的建設都不是用金錢塑造的,也不是個人的,而是萬萬千千的佛光人所共有的,是用他們的誠心、智慧、勞力建設起來的,所以我覺得:由佛光山乃至看一切的事業團體,不要看錢有多少,應該看組成的分子用他們的智慧做了多少事,成就了多少功德。試問他們的發心能算得窮盡嗎?
目前外交界有所謂的“金錢外交”,工商界有所謂的“錢上滾錢”,社會上有所謂的“拜金主義”,國防上也主張花多少錢去購買武器。其實在“金錢外交”之外,我們還可以運用“智慧”去進行文教外交、宗教外交;在“錢上滾錢”之餘,我們應該想到經濟的成長只是富裕的指標之一,大眾生活素質的提升,人民智慧水準的提高才是最重要的;“拜金主義”已給社會帶來無窮的災害,為下一代灌輸正確的價值觀,讓他們都具備做人處世的智慧,才是當務之急;購買武器自衛誠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衛國家的思想觀念,乃至全體的國民都應該具有臨危不亂、堅忍不拔的智慧,因為能打倒我們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愚蠢自私。如今,在一片經濟衰退的骨牌效應中,在戰亂四起的世局當前,希望大家都能傳播“以智慧來代替金錢”的觀念。金錢固然要緊,智慧更為重要,讓我們的民眾不因為金錢的有無而動搖志節,讓我們的社稷擁有更高的智慧去面對危難的考驗。
“智慧!智慧!”我們要高呼:“般若智慧才是世間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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