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

全球在忐忑中送走了末日預言，也送走了天災人禍頻仍的2012年。從跨國比較言之，台灣當下沒有財政懸崖如美國、沒有區域金融危機如歐債、沒有經濟衰退如日本，舉國卻陷入「民憂、民窒」的空前抑鬱狀態，實屬奇異。
如果說，這舉國之憂，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憂」，那麼必可將此憂患意識凝聚為「化危機為轉機」的動力，一如韓國近年的奮進。偏偏台灣的舉國之憂，彷彿是中了「失敗主義」的魔咒，相互怨懟者眾、相互鼓舞者寡。長此以往，不待外敵入侵，自己就將自己擊垮，朝野豈能無動於衷？
台灣社會的「失敗主義」病入膏肓，且舉三大症狀：
其一是以隱善揚惡、反政府為樂。當國際間出現對台灣的高度評價，輿論的反應不是欣喜，而是狐疑。例如知名民調機構蓋洛普（Gallup）日前公佈全球國家幸福感排行榜，台灣在148個國家中排名第39，居亞洲四小龍之首，很多人聽聞之後的反應竟是：「怎麼可能？這是『蓋離譜』的調查吧？」相反地，當國際間出現對台灣的負評，國人的反應不是辯解，而是「你看吧！連外國人都說我們爛！」最經典的事證即是馬英九總統遭英國《經濟學人》指為"Ma the bumbler"，眾多網友鄉民竟然額首稱慶。又如經建會設定2013年經建目標為3.8％，略高於國內外研調機構的平均預估值，輿論不僅不肯定經建會的勇於任事，反而訕笑其好高騖遠、逢迎拍「馬」。但假使經建會設定一個低目標呢？我們可以預見輿論的反應又會是：「不知長進，尸位素餐。」
「失敗主義」病症之二是四處獵巫、禮教吃人。由於貧富差距擴大、世代際遇懸殊，積弊一時難解，抗爭主導者遂利用亟需宣洩的民怨，四處獵巫，小自個人、企業，乃至某個階級，都可能成為「人肉搜索」的洩恨對象。近年社會瀰漫的反智、仇富、追打肥貓與軍公教，無一不是獵巫的「成果」。在公平正義的大纛下，某些近乎麥卡錫主義式的抹黑，實則與文革無異，對於問題之解決亦無益。
其三，只有對立、沒有專業，又以高居國會殿堂的袞袞諸公為甚。且看看日前藍綠立委對駐美代表金溥聰的質詢內容，不問國事但扒糞，連金馬性向關係都搬上檯面，簡直比狗仔隊還狗仔。立委連自己的專業都如此作賤，當然就不會把別人的專業看在眼裡。上行下效的結果，演變成「不做事的人辱罵做事的人」，做事的人得不到掌聲與尊嚴，虛張聲勢的人卻取得發語權，只顧著傳染「火大、不爽」的負面情緒，而完全不思謀求應變對策。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即使狗吠火車，我們仍要再度疾呼，藍綠要捐棄意識型態對立，以天下蒼生為念，如此才能破除「失敗主義」的魔咒，重建國人的自信心，將國家導引至正向循環的道路上。
首先，執政者要懂得借勢興利之必要、據理力爭之必要：身為政府，沒有被失敗主義打垮的藉口。回顧2012年，馬政府有不少立意良善的措施，即因逆勢為之，導致天怒人怨，府院當局事後也坦言要記取教訓，慎選改革時機、合理圖利企業。須知借勢可讓政令較易推展，但政策再好，也必然有人反對，面對無謂的挑釁，執政者當據理力爭，切忌重蹈2012年遇批則退的覆轍，陷國家於以偏概全的爭辯泥淖中動彈不得。何以央行總裁彭淮南能服眾？何以金溥聰立院處女秀，關關刁難關關過？原因無他，皆因理直氣壯、以理服人。
其次，在野黨要懂得對話之必要、同喜之必要：身為可能再度執政的政黨，更沒有利用失敗主義的藉口。因為失敗主義既是雙刃刀，也是七傷拳，可做為打擊異己的利器，但後座力也不容小覷。一個為反對而反對的政黨、一個無法與國同喜同悲的政黨，來日必遭「以其人之道回治其人之身」的反噬待遇。
最後，國人要懂得共體時艱之必要、揚善思賢之必要：當前社會上充斥著「政府有功無賞，打破要賠」的怪異心態，因此對越來越多的出國免簽便民措施「無感」，對於矯正結構弊端的措施則深表「痛感」。以油電雙漲為例，其實油價只是恢復浮動機制，歲末95無鉛汽油每公升34.7元，甚至比2012年4月取消緩漲機制之初的35.5元還低，但輿論卻任由「油電雙漲」一詞積非成是。
這一方面反映政府長期「寵」人民換選票，終致自食惡果；另方面也反映人民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刁鑽心態。然而，當所有人都只想共富貴而不能共患難，連個人的挫敗都不思自省，反而怨天尤人，就更無從擺脫失敗主義的糾纏。
「以國家興亡為己任」、「觀照人生的光明面」，均是老生常談，卻也是2013年的台灣社會必須認真修習的兩門功課。
2013-01-01工商時報社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