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研究--1

分類:華嚴宗
2012/10/08 08:00

聯合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施凱華


摘要
太虛大師乃近代中國佛教改革運動之先驅者與先導者,也是佛教現代化與積極入世之興革者與實踐者。面對廟產興學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浪潮與衝擊,其擘劃了佛教救亡圖存之藍圖,與繼往開來之要略方針,開展出中國佛教現代化興革主張-人生佛教之宏規,其乃揭櫫與開創了當代人間佛教之理念與實踐之端緒,並促進了當代儒家與佛教之融合與對談,為中國佛教之復興挹注了一股強大的活力與動力,亦建構與開啟了臺灣佛教實踐人間佛教之璀燦功德事業的理論基礎。
值此二十一世紀心靈重整運動之開展的同時,面對當代佛教宏展之全球化與國際化,與促進宗教間的交流與對談之重要課題與目標,實有探究之必要。
是故,本論以二重義理進路,來探究與開展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之要旨。
首先,詮釋太虛大師對於佛法之總攝與教判:() 太虛對佛法之總體判攝模式,() 太虛之教判思想體系。
其次,探究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從三重義理面向來詮釋:() 太虛人生佛教之義涵與實踐,() 太虛對儒家之判攝與融攝,() 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理趣。
透過此二重義理向度,藉以開展與詮釋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之要義,藉以開展其實踐人生佛教之圓融宏觀與深廣度,並促進儒佛思想間之交流與對談。

關鍵字:法界圓覺宗,人生佛教,教相判釋,儒佛融合,宗教交流與對談


壹、前言
太虛大師乃近代中國佛教改革運動之先驅者與先導者,也是佛教現代化與積極入世之興革者與實踐者。面對廟產興學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浪潮與衝擊,其擘劃了佛教救亡圖存之藍圖,與繼往開來之要略方針,揭櫫了當代人間佛教之理念與實踐之端緒,並促進了當代儒家與佛教之融合與對談,為中國佛教之復興挹注了一股強大的活力與動力,亦建構與開啟了臺灣佛教實踐人間佛教之璀燦功德事業的理論基礎。值此二十一世紀心靈重整運動之開展的同時,面對當代佛教宏展之全球化與國際化,與促進宗教間的交流與對談之重要課題與目標,實有探究之必要。
從東漢以降,以迄於今的思想發展進程中,儒佛之互爭互攝互融的結果,具體的開展出佛教的儒學化,與儒家的佛學化,以及儒佛一致化的三重義理進路上,而不斷的在融合與融攝之中而進行著。
  至明清之後,儒佛二家皆進入到三教合一的義理思想圓熟階段,儒佛於本體論、心性論、與綱常倫理等義理面向,相攝相合相融,進而開展出儒佛一致、佛儒一理的終極理趣,從而開創出圓融、湛深、豐厚的精神底蘊之中華文化。
清末與民國時期之儒佛兩家思想,皆不約而同的從兩種面向,而進行儒佛融合的交會。一是由儒家思想出發,而以儒攝佛的論證模式;另一是由佛學思想出發,而以佛攝儒,進而達致儒佛會通的詮釋模式。不論是以儒攝佛,或是以佛攝儒,皆究竟的開展出達到儒佛一致相互融會的精神底蘊。
清末民初時期,西風東漸,國家社會動盪,外患瀕仍,一群知識份子興起了救國救民的思想,如梁啟超、章太炎、譚嗣同、湯用彤等皆主儒佛兼治,其中,梁啟超甚而強調,佛學可以救中國。而當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如熊十力的新唯識觀,乃折衷佛教空有二宗,融合周易思想,以建構儒家的本心本體論。方東美的儒佛會通思想,以周易的生生之德之易理,會通華嚴法界圓具的理事圓融與事事無礙之道理。 唐 君毅的心通九境,開展出儒家天德流行境與佛教我法二空境的終極生命之宗教圓融的超越境界。牟宗三的圓善論,更以天臺的圓教作為儒家圓教論證基底,而肯認儒、佛、道三家皆為盈教等,皆以攝佛歸儒的模式,進一步詮釋開展當代新儒學的嶄新義涵。
另一方面,佛教亦展開了佛教興革之運動,為首的是清代居士佛教之代表人物,于金陵提倡刻經興教的楊文會,其亦力主三教合一之思想,另外中興法相唯識學的歐陽竟無,亦闡述儒佛會通,佛儒一致之論點。
而民初揭舉著中國佛教現代化興革運動之佼佼者-高僧太虛,更特為主張儒佛相融會通之思想。其標舉著「人生佛教的入世菩薩道的理想,即是具體的開展出儒家思想之經世致用,修齊治平的主張,與正德利用厚生的淑世精神表現。太虛更強調以人道契達佛道,乃為當機的實踐菩薩道的核心要義與佛教現代化之重要基底,其提出仰止唯佛陀,成就在人格,人圓佛即成,是名真現實的代表性義理主張,於是中充份的展現出儒佛一致,儒佛會通,乃是時勢所趨的必然歸趣。
是故,本論文以二重義理進路,來探究與開展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之要旨。
首先,詮釋太虛大師對於佛法之總攝與教判:() 太虛對佛法之總體判攝模式,() 太虛之教判思想體系。
其次,探究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從三重義理面向來詮釋:() 太虛人生佛教之義涵與實踐,() 太虛對儒家之判釋與融攝,() 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理趣。
透過此二重義理向度,藉以開展與詮釋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之要義,藉以開展其實踐人生佛教之圓融宏觀與深廣度,並促進儒佛思想間之交流與對談。


貳、太虛對佛法之總攝與教判
一、太虛對佛法之總體判攝模式
太虛大師對於佛法之總體判攝模式,乃是立基於其對於二千五百年來之整體佛教義理思想發展之整全的整合結果,並順應中國佛教現代化之改革時勢潮流,依於此其提出了對佛法之總體判攝論點。
其對於佛教的總體觀點,乃立基於人人皆可以成就佛果之普皆成佛、普皆平等之主張,此即是肯認體悟其自心即光明無量、壽命無量之阿彌駝佛,即是能仁寂默之釋迦牟尼佛,因為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以其妄想執著,以致流浪生死,而不能證得。其判攝一切佛法之總綱,實是以大乘佛教之一實相印為一切佛法判攝之總綱領。此即是中道實相,心本覺性,如來藏妙真如性,亦即是心佛與眾生,三無差別之圓妙諦理。因是之故,此一核心理念統貫其教判思想,乃至通貫一切義理想,乃至建構人間淨土人生佛教之理論等,皆依於此大乘佛教之一法印為其核心之判攝准據。
太虛對於佛法的總體判攝,總共劃分為三個時期:
於第一時期,其判攝佛法為宗下教下,此也就是世親所分之證法教法,其中教下包含天臺、華嚴、與法相等三宗,而律宗、與淨土宗皆可歸於此教下三家之中,進言之之義涵,乃是離於離語言文字,離心意識相,離一切境界分別,去參究而求自悟自證者謂之,而乃是由語言文字建立,而可講解行持者 。
其所詮悟的,即是傳統佛陀以降,全體佛法之教說布化之兩種形式:一為聖默然;二、為,而宗下即表徵聖說法;而教下即為聖說法聖說法乃依眾生之根器所施設之種種方便法門與教說,此謂之可說;而聖默然則為表徵不可思議微妙境界,即表詮離於言說之道之不可說的微妙境界,即指大乘之一實相印而言,而為度生應機則有種種施設,此即是其所謂的法流多門,體源一味之所以。
其次,第二時期,其判攝佛法為小乘與大乘,小乘最終要歸於大乘,乃至於一佛乘,太虛受到了《法華經》中說: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之啟發,而肯認佛法的根本宗旨唯在於大乘佛法。其分析在中國佛教中屬於小乘的有毗曇、俱舍、成實三宗,但俱舍、毗曇可歸納於唯識,成實可附入三論。至於的大乘十一宗,涅槃宗後歸法華,地論宗歸入華嚴,攝論宗歸入唯識。
所乙太虛把整個佛法歸納為天臺、賢首、三論、唯識、禪、律、淨、密這大乘八宗,並肯認此八宗之都是平等的,只不過在上,諸宗各有差別的施設 。
太虛此一判攝觀點,實已確立了以一法印為依歸的整體佛法義理架構,而具體的示現於小乘大乘,乃至一佛乘之上,此一施設實已建立了其判攝佛法之基本論義,意即其對於整體佛法的教相判釋,實是依于《法華經》的無二三乘,唯一佛乘的核心要旨,而有爾後之五乘三教之教判思想的建構,即依於小乘,旁及人天乘,而有五乘共法,此為化俗教;依於大乘,旁及二乘,而有三乘共法,此為出世教,依於一佛乘,而有大乘不共法,此為正覺教不共教
其三,第三期者,乃在第一期及第二期的佛法義理建構之上,而擴延遍攝至佛法諸乘諸宗,此時其對於佛法的分宗判教,乃是透過三義理向度來加以劃分,而有教之佛本及三期三系理之實際及三級三宗行之當機及三依三趣之判教義理開展。
一、 教之佛本及三期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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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行大隱時期-即是佛滅後五百年,小乘盛行,大乘隱微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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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主小從時期-至六百年以後,馬鳴、龍樹、提婆、無著、世親等出世,於是大乘法就盛行起來了,而此時之小乘法,仍附庸傳行於世。
(
) 大行小隱密主顯從時期-到了一千二三百年間,曾盛行的大乘小乘的顯教都成輔從品,所最盛行的改為密宗
總體而言,太虛所言之教之佛本及三期三系,實是對於印度佛教於教法巨集傳之歷史進程作一通體之說明,期間由佛滅後西元一世紀之初期大乘佛教以前的原始佛教與部派佛所傳佈之偏於小乘佛教之教法所呈顯之小行大隱時期;其次是西元一世紀至六世紀間的大主小從時期,所指稱的是以西元一世紀至四世紀間,龍樹與提婆所宏傳之般若中觀教法,與五世紀至六世間的唯識學及如來藏思想之教法,此時後期部派佛教仍持續性的附庸傳世;最後是西元七世紀後顯教由盛轉衰,大乘佛教密宗開始盛行,而大小乘顯教反成輔從。
二、理之實際及三級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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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級五乘共法-說明善惡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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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級三乘共法-說明世出世間染淨聖凡差別等,明苦空無常無我,此級超過人天而證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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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級大乘特法-超過二乘,為大乘所特有,大悲菩提心,度盡一切的眾生,圓成無上的佛果。
在這三級中,中國以盛行大乘之特理,更有分宗的必要。所以依第三級又分作三宗:一、法性空慧宗,二、法相唯識宗,三、法界圓覺宗。
理之實際及三級三宗乃太虛判教之核心義理,其將一切大小大乘之修行進程會歸於一佛乘,而分為以修持五戒十善為核心的人天乘之五乘共法;以及正化二乘,旁化菩薩,以修持三法印、四聖諦、十二因緣法以證涅槃為中心教理之三乘共法;以及唯教菩薩法,以發大悲菩提心,四宏誓願廣行六度萬行興慈布化之一佛乘大乘特法,其中概括了境果平等,教行方便回異的法性空慧、法相唯識、及法界圓覺等三宗而皆會歸於一實相印之終極諦理。
三、行之當機及三依三趣
一、依聲聞行果趣發起大乘心的正法時期-佛在世及正法時代,是依聲聞行果趣發大乘心。因為在當時出世善根淳熟,聞法即能修行證果;由證聲聞果後,進而趣發大乘心 
二、依天乘行果趣獲得大乘果的像法時期-第二像法時代,依天乘行果趣得大乘果。這一時代,可拿淨土宗──兜率與極樂淨土等──和密宗來做代表,即是由生天國和成天身,以即得佛果。
三、依人乘行果趣進。修大乘行的末法時期-第三末法時代,是依人乘行果趣修大乘行。距今已二千五百多年,正是末法開始的時候。此時,應依人乘行果趣修大乘行,這是時代機宜的需要。
行之當機及三依三趣所指稱的是教行之推展機宜,此自是與整個次時空背景息息相關。太虛特別於教行之當機的深入詮釋與其所建構人生佛教之核心理論全然接軌,因為正值此末法時期的當頭,面對著反傳統、反宗教之打擊儒佛道運動的重要時刻,太虛特別感到中國佛教的現代化興革運動的急迫性,以是其總攝一切佛法於大乘特法的一法印湛深要義,而落實于正德利用,經邦治世之大計,進而建立人間淨土、佛化人生之重要劃時代藍圖。
故爾人生佛教的踐履與推展,必當克超升轉於天乘之神道迷信之坎限,與聲聞之逃壁現世之窠臼,而展現以人道達佛道人成即佛成的中國佛教改革前進的中興氣象,欲落實並開創佛法於人世間之經世致用與大機大用。此即是太虛所強調的:要依人乘行果趣修大乘行,發揮大乘教理和做人的道理,使世人認識做人之需要佛教,然後才能發生信心;其解大乘理髮大乘心者,進一步趣大乘行實行六度、四攝,獲得無上佛果。,所示現的真實義與究竟義。
綜而論之雖雲太虛大師其對於佛法之判攝,經歷三個階段,然則此三階段實是首尾一貫,代表著其聞思修的修證歷程所累積之真知灼見實,乃至圓至廣至博,且融攝于真如實相一味而徹始徹終。
太虛將自小乘三宗及大乘十一宗,匯結成大乘八宗,其皆以佛陀一代言教之所有大乘佛教的思想,皆視之為圓教,此乃其所特為彰顯之一體同觀之大乘佛教觀,其乃源自於對於大小乘之思想傳統與源流的整全且整體之判攝結果,而融攝於三法印即一實相的相即不二之圓融要義之中。
其言明小乘佛教之了義與究竟之判准為三法印;而大乘佛教之究極判准為一實相印。觀乎此即可透觀出,其所展現的對於大小乘佛教義理思想之中心判准,實與天臺宗智者大師于《法華玄義》卷八中所揭櫫詮釋的以諸法實相為《法華經》之正體之義理內涵相符一致 。而諸法實相之核心義涵,即是展現出一實相印的真實諦理,此亦是一切大乘諸宗之共同所依之宗趣。從此一義理向度觀之,即可瞭解,何以太虛大師將一切大乘宗派皆判為圓教之所由。
另一方面,其判攝一切大乘宗派之核心教義皆為了義圓教之義涵主張,亦與天臺智者于絕待妙之義理進路中,判攝五時八教教判內涵的一切大小乘佛教教法皆為純圓獨妙,一切皆妙之了義教,彼此遙相呼應。此亦展現出,太虛大師之所以于法性空慧宗法相唯識宗,與法界圓覺宗等三宗之教判思想之判攝中究竟以一實相印為本的一真法界真如自性、與諸法實相為究極之稱性極談的真實旨趣,而此皆一體異義的表徵一法印的真實諦理,而遍攝遍融,無有分別。


二、太虛之教判思想體系


 教判之要義,即教相判釋之義,意即是判別解釋佛陀一生所說教法之相狀差別。即依教說之形式、方法、順序、內容、意義等,而分類教說之體系,以明佛陀之真意。蓋佛教經典為釋尊一代所說之教,為數甚多,且說教出現時地與因緣各異,因應物件根機義理亦互有出入,欲知其意旨、因緣、次第,非賴整理諸經典及判定其價值,無法明瞭佛陀之真實意旨,於是產生教相判釋。
太虛大師之教判思想為五乘三教與三宗,而其核心思想要義,即是具體的呈現在其大乘不共法的三宗義理思想之內涵,源于三宗所欲彰顯的乃是表詮出法流多門,體源一味之如如平等的教判深層主張。
故爾,其教判思想體系,乃是建立在息諍止辯,統貫諸說,諸宗並宏的一體同觀與總體宏觀之向度上,來開展其教判之思想內涵。其主要的核心是集中在三宗之論證之上的。
事實上,其教判思想本為別于傳統的魏晉南北朝以來,以至隋唐大乘八宗之判教理路與判攝槻式,而不從佛教經典中與教義教法中,去撿擇判准了義、不了義,究竟、不究竟之主張與論判。當然在總體之方向上仍舊是遵循了《法華經》無二三乘,唯一佛乘的判攝主張,因此在大小乘法義上,是以大乘為依歸,尤其是以一佛乘為終極了義之說。
然則於大乘不共法的三宗義理上,對於在佛教諸經中所蘊具的關乎法性空慧法相唯識、與法界圓覺之教義、教理、與教法內容開展,則採取了一體同觀,諸宗並巨集的論證方式,而予以普皆證成,相得益彰,理無二致的論證路徑,進而開展出此三宗皆同歸殊途,一體三殊的開展出一真法界真如法性之等同義涵。故爾,此乃其判攝大乘八宗皆為開展諸法實相之了義圓教與真實諦理的主要義理架構。
原本圓教之要義,乃指稱圓滿的佛教教義乃教判之究竟了義之說,在天臺與華嚴分別指稱法華一乘圓教,與華嚴一乘圓教而言。隋代天臺宗智者大師判五時八教,其中化法四教即包括三藏教、通教、別教和圓教。其中圓教即不偏而圓滿之意。就經典之判釋而言,于華嚴、方等、般若之說法中,雖亦皆說圓教,但均屬未開顯之圓,而非純粹之圓教,僅有《法華經》方屬純圓。
  而唐代華嚴宗賢首法藏判立小乘教、始教、終教、頓教、圓教等五教,而將《華嚴經》列入第五之圓教圓教即一乘教法,分為同教一乘別教一乘二種。同教一乘指《法華經》;而別教一乘指《華嚴經》,然以法華為與三乘共說之同教一乘教說,而以華嚴為不共諸乘之教說為別教一乘,故爾賢首但以別教一乘如日出高山般的超越諸經,乃說《華嚴經》之究極圓融無礙,故其圓教特以指別教一乘為終極之教說。
與其說太虛之判攝大乘八宗皆為圓教,毋寧說其消解了大乘八宗原有之教判的原初之形式架構,而賦予且鎔融會攝了教判中所欲撿擇了別之大小、偏圓、權實、粗細、本跡、同別、半滿、了義、不了義、究竟、不究竟之教相判釋之中心判准模式,進而升轉使其判教之形式與內涵成為一體同觀一門異解之真實意趣。進而論之,太虛大師實質上之主要判教精神義涵,實超越了傳統中國佛教之判教規式,意即是其跳脫開了分立、分項、分說之經教對觀比較與法義判釋論衡,而直接的就佛教中諸教說經論之義涵,是否企達大乘佛教之一法印,即一實相印為唯一之判教標準,進而將其統整與統攝於此一法印之中,而貫串無餘。
以是之故,其在《法海探真》中特為強調緣起三法印的緣起一實相,三法印相即的一實相印的重要義涵 ,在歷來的諸宗判教撿擇中,實被忽略了此一重要之精神義涵。此一三法印即一實相印的相即不二之主張,已暗為表顯出其引用了天臺中道實相之精神義涵所真實體現的當相即道即事而真之根本締理,而具體的踐履與實現在其人間淨土人生佛教之真實理念之展現上。
在此一核心義涵的精神指導之下,以是太虛引用了唯識中的教說,將法性空慧法相唯識、與法界圓覺之終極義涵,完全統整了起來,予以方便有三門,歸元無二路之義理之中而全然展現,以一體三向度的規式,會歸於一真法界真如法性、與諸法實相之法界法海裏而糜不貫串。
統攝諸法于三宗之深層義涵,更可從其援引了唯識宗三性要義 ,來判別三宗,即以遍計所執性、依他起性、與圓成實性來判攝三宗之要義,其言明此三宗之宗義,皆有偏勝於三性義之一者,因此,總體依此三性來總攝一切佛法之法要。
首先,是依于遍計所執性而施設言教,唯破無立,以遣除滌蕩一切執著,而得證圓成實性,以了依他起性,此是以《中論》、《十二門論》、《百論》為代表之所依論典,其即是以無得正觀之畢竟空義,為法性空慧宗之最為勝用之究極諦理 。
其次,是以依他起性而來施設言教,於中有破有立,而若能將一切依他起性皆能如實的了了分明的話,則遍計執自得遣除,進而證得圓成實性,此是以《成唯識論》為代表之論典,其是以法相唯識宗所宗尚的一切諸法皆唯識所現,唯識所變的道理,而展現其勝義妙用者。
其三,是依據圓成實性而施設言教,於是中彰顯唯立無破之義,進而以開示佛之果地,來證得圓成實性,使令生起信心,此即策發在因地的正信及于圓成實性,因之而生起聞思修三慧以實證之,則的屬遍計所執性之煩惱疑惑即能斷除,而自然了達一切依他起之因緣果報之法則與原理。此乃是以《華嚴經》、《法華經》等經,及《起信論》《究竟一乘寶性論》等論為代表之義理內涵,此即是法界圓覺宗所特為宗尚的一切法皆即真如的道理 。
太虛為了說明此三宗一體三方便門之相即一致的關係,特別引用了法相宗之宗主窺基,于唯識章所略說的:攝法歸無為之主,故言一切法皆如也。攝法歸有為之主,故言諸法皆唯識。攝法歸簡擇之主,故言一切皆般若,進而論說法性空慧法相唯識、與法界圓覺之核心義涵,乃為統攝諸法,謦無不盡之三重方便門面向。
三性不只是總攝三宗,而且是五乘共法之通依,首先,以五乘佛法之底層人天乘,及五乘共佛法而言,因其略說依他因緣起的表淺之相狀,而未遣除其遍計執者,此即是人天乘的罪福因果義涵之說明;其二,對於聲聞乘、緣覺乘,及三乘共法而言,其依據遍計之法我執,以破除遍計之人我執,而捨棄染汙之依他起性,此即是聲聞之四聖諦,乃至緣覺之十二因緣內涵之說明;其三,對於唯教菩薩法之不共大乘佛法而言,則皆圓說遍計執、依他起、圓成實三性。但其施設言教所依託、所宗尚之面向,有偏勝於三性之一者,此即是統攝諸法於法性空慧法相唯識、與法界圓覺等三宗之真實理趣 。
綜而論之,太虛對於法性空慧法相唯識、與法界圓覺之三宗判教結構,是以方便有三門,歸元無二路之義理總綱,來統整與判攝其教判思想之整體架構的,意即統諸法於識,即可名唯識宗;統諸法於二空慧觀,即可名空慧宗;而統諸法於真如,亦可名真如宗,依此三宗即可得大乘教義之綱領。
進言之,此與天臺智者所建構的中道實相圓頓一乘三軌成乘中之空、實相、如來藏相即不二之義理,實有異曲同功之妙 ,亦承繼了天臺普皆證成諸宗、諸教、與諸法門之同體異義一門異解之湛深精神與真實諦理,更進而開展出心佛與眾生,是三無差別的現代化佛教之普世主義與普遍圓滿之理想。為其人生佛教之普遍圓融的真實要義,建構其一切法無二致之核心的義理思想道路,而具體的落實與踐履在人道之本心本性之上而與儒家思想相互接軌,進而展現出以佛攝儒的人生佛教人成即佛成的入世真實義。


參、太虛人生佛教之儒佛融合思想
一、太虛人生佛教之義涵與實踐
太虛大師無疑的是中國佛教清末民初以來,佛教現代化興教與改革運動之最重要的靈魂人物,虞愚於其所論述之《太虛大師石塔銘》中說,大虛大師在中國近現代佛教史中有八大貢獻:“—者,利攝一切佛法;二者,創辦武昌佛學院;三者,發行《海潮音》月刊;四者,整理僧伽制度;五者,提倡人生佛教;六者,弘法歐美各國;七者,溝通漢藏文化;八者,組織僧伽救護隊,詡贊抗戰大業。凡此,略舉其犖犖轂大端耳。至其戒行之莊嚴、心量之廣大、學識之閎肆、智慧之超奇、著述之豐富、允為僧伽巨臂,無待敷陳,成知鏡仰矣。可見,作為近代中國最有影響力的一位高僧,其成就是多方面的,不僅有佛教實踐方面的,也有佛學理論方面的,不僅有教內的,也有教外的。
身為一位著名的宗教社會活動家,太虛大師的佛學理論更多地帶有踐行的特徵,而在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便是其人生佛教理論。
依太虛所見:對於宇宙萬有之真相(或法界諸法之實相),成功最究竟最圓滿之知覺者(或無上正遍覺者),謂之佛陀,由此先覺之佛陀,對於我們人類及其餘一切含生有情等類之後覺未知者、用言音形儀開發顯示其所覺知之宇宙萬有真相。並導令解悟修入而同得成佛之種種理法、行律,謂之佛學。佛在世時.佛為法本,一切均依佛說;佛滅度後,佛弟子結集佛法而流傳於世、始有佛教,可見,佛教是由佛陀圓覺之真理,與不同時代的未覺待啟之眾生兩部分構成,由此產生出佛學的兩大原則:一曰契真理,一曰協時機。也就是說,佛法傳授的內容必須是佛所證之法此為體;而佛法的傳授必須依據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文化習俗、不同的民族而應機說法此為用。
太虛的人生佛教之思想要義,也正是依照這兩個原則展開的。其內容大略可分為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契真理的人生佛教。
既然要契合佛理,就必須先明確何為真正的佛理,針對當時一些人認為佛教真理唯在彼岸的個人解脫的觀點,太虛提出了他的見解。
太虛指出,佛教的根本精神是在解決生活問題而非生死問題。按照他的觀點,那種以為佛教的真理與特色,唯在解脫生死的小乘,而將大乘佛教視為由佛教流行中與他土宗教哲學交涉後種種時代演進之所成而非正統佛理的看法,對佛教的危害最為嚴重。因其將佛教定為只求出世而返身歸於寂滅,以為佛法是非人生的,而影響佛教徒只以佛法解決生死問題,又不得不在佛法之外別求解決生活問題之道,故違害正法,莫此為甚。
這種由思想較聰慧的佛徒以西洋的所謂的進化史觀得出的觀點,其論據有二,一是釋迦出家修證的動機,緣自對生老病死有所感悟。二是釋迦修道成佛的心境,在觀是十二因緣。太虛引經據典,對此二說進行了駁斥。
太虛首先引經典為證。《佛本行經》載釋迦身為太子時,首次出遊即看到農人耕種之艱辛,;耕牛時時被鞭驅,又為韁繩緊勒,傷破皮肉,血出下流;耕出地下的蟲子又被鳥雀競相吞食,慘不忍睹。太子見此,大生憂愁,感念眾生生活竟然有此等事,便獨自到一樹下跏趺而坐,靜心思考。太虛大師指出:釋迦看到在生生不息的宇宙中,盲目的眾生為了自己的生存、生活,而不得不殘害其他的生命,甚則互相殘害以苟全自己,因此生起大悲心,希望眾生彼此不相殘害,而能各各全其生活,解決此生活問題,成為佛陀出家修道的第一動機。進而,佛陀更看到那些通過殘害其他生命企圖保全自己的芸芸眾生,並不能因此而永享健康繁榮,只能苟且延續生命於旦夕,終究免不了老病而死的悲慘結局。於是毅然離國離家,拋棄那種以殘害其他生命為手段苟全自己的生活方式,刻苦修行,以期求得不殘害其他生命的生活之道,再回來救濟互相殘害中的眾生。因此,感老病死之苦乃釋迦出家修道的第二動因。
對於佛陀所講十二因緣,太虛認為,根據大小乘智慧的深淺差別.其理解程度各有不同。小乘僅看到從無明到老病死的十二緣起中所觀因緣及果的一頂,識其為苦集,而追求苦滅,自求解脫。大乘則進一步看到十二因緣中能觀方面,乃由大悲心出發,經長期精進修習觀察,達其終極,認識到所觀一切善惡之法,苦集、苦滅,緣起空寂,本來寂靜,安隱涅槃,而顯發出能觀之智慧菩提,大悲周遍,無量功德。因此,若謂以佛的正等覺觀察十二因緣的大乘佛法不是佛教正統,而原始佛教,小乘四諦十二因緣觀才是佛法最終目的,實在大為疏謬。
可見,佛法的基本精神,在於如何解決眾生通過互相殘害而求一己生存的生活方式,使之轉變成互相資益的生活,從而生大悲心,求證無上正等正覺。而並沒有離開生活獨立存在的生死問題要解決,生死問題只是解決生活問題中的歷程而已。如果佛教目的只在個人生死解脫,則已解脫的佛陀何必汲汲於此,又何必將和合眾的美善生活彰顯於人間。所以,應知佛法以大乘為主,小乘為屬,以解決生活問題為主,生死問題為屬。
故太虛大師總結說:大乘佛法無他,要言之,大悲大智以護群生而已。這便是他提倡人生佛教的佛理上的依據。
其二,協時機的人生佛教。
太虛大師首先通過他的判教體系來說明當代所處的時機,他在《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一文中,從佛教修證的不同時代特點說法,將佛教分為三依三趣。依為依止、依據,趣乃趣向、趣證之意。佛在世及佛滅後五百年內的正法時代,修證特點為依聲聞行果,趣發大乘心。此時期佛教徒依法修行,可證聖果。但聲聞以小乘個人解脫為究竟,有逃避現實之嫌。之後在佛滅後五百年至一千年間的像法時代,修證特點為依天乘行果,趣得大乘果,以淨土宗和密宗為代表,像法時代的特徵是,此時期的眾生,理解力雖比較強,但持比丘戒者不可多得,故證聲聞行果頗不容易!是以先成天幻身,或上生天淨土,依密淨的天乘行果以期速達成佛的目的。
太虛大師認為,天乘修證的外表有似神道迷信,在中國流傳時,為了適應一般民眾的習俗,便逐漸由淨土、密宗淪為專度亡靈和談鬼神禍福的迷信, 並且使中國的佛教發展成為死的佛教鬼的佛教,也使一般學佛之人,將眼光都集中到上面,希望借著修行達到死得好,即希望死後能夠做個享福的鬼,反而導致本來的佛法,不僅未能在中國普及,更受到中國宗法制、家族制度的影響,將原來的六合僧眾之團,轉變成為變態的家族制。 太虛認為,實際上,人和鬼都是眾生,生和滅才是一對相應的範疇,死只是生變化的一部分而已,所以,我們已為眾生中的人,就應該著力去把握此生,從人生的角度去認識佛法,瞭解死、瞭解鬼也是這個過程中的一部分。相反,若只了死,了鬼,則非但不能了生,死亦不能得終了。因此,若要死得好,只要生得好,若要做好鬼,只要做好人;與其重死鬼,不如重,人生”” 。這正是像法之後一萬年——末法時期的修證特點依人乘行果,趣修大乘行
太虛認為,現在正是末法時代的開始,依人乘而修大乘行正為時代機宜之需要,故據理發揮,應機宣揚人生佛教,既可革除向來佛教之弊習,改善現實人生,更可由人生擴大之,通達一切眾生緣生無生無生妙生之真義。
同時,太虛大師也從現實層面分析了現代社會的特殊性。他認為現代人的思想,雖有民族地域之不同,但是由於交通的發達,互相交流和傳播已使人間文化形成了世界化、普遍化的特徵,這種特徵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現實的人生化,即將原來的以神為本,以帝王聖賢為本的標準降為以人為本的人本主義,一切學術思想、社會行為均以人為出發點,以生存為準則。而一切生存的乃至超生存的,甚至超超生存的,都是以人生為起點。二是證據的科學化,即現代人的認知均已科學為基礎,非科學能夠證明的東西,皆予以否認。三是組織的群眾化。即原來思想和行為只是屬於個人的東西,現在則非擴大到和社會群眾息息相關不可。
正是由於處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所以此時契機的推行佛法之真理。則人生佛教是最為適宜的。因為,首先,人生佛教正是以人生為說法的根本出發點,佛陀說說法的中心物件仍在人類而佛所說的一切道理和學理,都不離人間,而借由人間的說法,則可推廣到一切眾生,及宇宙萬有,這便符合了人本主義的要求;其次,佛教教人修行,最先達到完全之人格,然後發展至於超人,至於超超人,至於微妙,至於無窮境:故人而上有菩薩焉,有諸多菩薩焉而後成佛。這樣有步驟的修行,合於科學的次序性。同時,修行一步即成果一步,步步成績,顯著可觀。這也合於科學的真確性。所以此人生的佛學,亦為科學的;複次,人生佛教欲發展人生,使人人均達無上正遍覺,實為大乘之本懷。這種普度眾生的精神,正合于群眾化的現代潮流。
由此可見,滌除”“的迷信,依現代的人生化、科學化、群眾化而立的人生佛教正是佛法在當代契機而生的需要。
其三,人生佛教之目的。
太虛曾專著《人生佛教之目的》文,將全部佛教的目的與效果為四個層次:為實現人間改善,以佛教五乘共法中的五戒十善淨化人間,減少人生的缺憾和痛苦。這一作用雖為一般科學、哲學及儒家共有,但佛教自有其不共的特點。若本此特質,進以融攝科、哲、儒之長,則佛教對改善現實人生可發揮無限的效力。二為求得後世勝進。修十善法及各種禪定可上升天界;持佛號,仗佛力可往生他方清淨佛土,與世間其他高級宗教如耶、回等求生天國類似。三曰達到生死解脫,不住諸有,截生死流,而登涅槃寂滅之彼岸。此乃佛法進一層的出世目的,世間一般宗教、學問所不及。四曰終至法界圓明。謂菩薩度摩訶薩,攝切眾生為己體,痛等切膚,大悲充溢而度盡(眾生)為是。歷時經劫,廣求無邊智慧,斷盡二障習氣,終乃法界圓明而融遍無礙矣。是大乘至極之效果,亦為佛法究竟的目的。四層目的中,唯法界圓明為全部佛教的真正目的,前三層皆為達此之方便。
太虛指出:過去的佛教,因厭離現實人生之心切,故特注重於求後世勝進或無生之解脫,由此導致佛教徒專以來世或寂滅為務,與人間生活相脫節,無法發揚佛法圓融之功效。即便古之高僧大德,亦大多口說大乘圓頓之教,身行小乘偏權之行
人生佛教的目的,則重在於人間改善與法界圓明,以實踐人乘行果而圖解佛法真理,引發大菩提心,修學菩薩勝行,直達法界圓明之極果。具體說,當從大乘經論研究求得正確之圓解,發菩提心、學菩薩行。先修習大乘十信位菩薩之善根,獲得初步之驗證,完成人生,成為孔丘、王守仁一般聖人,然後再漸趨入十住、十行、十回向;四加行、十地等三無數劫之長劫修證,由超人、超超人以至於成佛。因此,即人即菩薩而進至於佛成佛,就成為人生佛教相對於舊佛教的不共行果。實踐這種即真即俗的大乘行者,方真正體現了佛法世法,非一非異的圓融真理,太虛大師稱唯如此才是真佛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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