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禪的“即事而真”與程朱理學的“即物窮理

分類:華嚴宗
2012/10/08 07:16


晚唐五代以後,禪教合流,華嚴宗與禪宗交融滲透,華嚴宗的理事圓融、理事雙修被禪宗所吸收,在青原行思一系列的南宗禪下遂有即事而真的華嚴禪興起,影響深遠,流風所被,由唐入宋,由禪及儒,直接開啟了程朱理學的即物窮理。呂曾獨具慧眼指出,理學之受華嚴佛說影響乃通過禪學特別是所謂華嚴禪而間接受到的影響,並非是直接研究而得之華嚴的。”(《佛學源流略講》)在華嚴佛學到程朱理學之間有一個特殊的仲介環節--華嚴禪,由此構成了唐宋時期由華嚴理事雙修禪宗即事而真理學即物窮理的儒佛文化交融進程。
  華嚴禪作為禪教合流的新禪,是如宗密那樣把定于華嚴、把定於禪宗的合二為一,禪尊達摩,教尊賢首,尤以青原一系的南宗禪曹洞、雲門、法眼三宗為代表。華嚴以理事關係問題為核心,其法界緣起以法界為體,以緣起為用,一切諸法相互為體、相互為用,緣一法而起萬法,緣萬法而入一法。發而為六相圓融、十玄無礙、四法界之說。六相圓融以總、別、同、異、成、壞六相論物物各各不同而又融通無礙,法藏稱一即具多名總相,多即非一是別相;多類自同成於總,各體別異現於同;一多緣起理妙成,壞住自法常不作。唯智境界非事實,以此方便會一乘。”(《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十玄無礙用教義、理事、境智、行住、因果、依正、體用、人法、逆順、感應十玄門論圓融,即言,舉示一切萬有相入無礙,多能容一,一能容多,一中有多,多中有一;即言,一法即一切法,一切法即一法,相即無礙,融攝無間。四法界則以理事關係論述天地同根,萬物一體,一即萬,萬即一,故法藏雲:事雖宛然,恒無所有,是故用即體也,如會百川以歸於海;理雖一味,恒自隨緣,是故體即用也,如舉大海以明百川。”(《華嚴經義海百門》)理事圓融無礙是說理即事,事即理,理含事,事含理,理與事之相遍、相成、相奪、相即、相非五重關係,均在顯示理事的統一不離,相即相入,事以理為體,理以事為用,一理攝萬事,萬事歸一理,理寓於事,事統於理。因此華嚴宗人主張即事觀理,從現象認識本質。法藏以為:理事合論,況阿賴耶識,令生正解,名托事顯法生解門(《華嚴金獅子章》)理事合論,要求通過事體現理,托事而顯法,即物而求真,這種托事顯法生解門強調觀察事物應把理與事、本體與現象結合起來,就事識理,即物求道,從現象認識本質,即承遷所謂睹萬法相,用顯真理。”(《華嚴金獅子章注》)天臺宗有三種觀心法,其一亦名托事面”(又名曆事觀),也是要求事相一一入于心而于實理成觀。法藏這種理事合論,也就是澄觀所說的理事雙修,澄觀以為:真妄交徹,即凡心而見佛心;事理雙修,依本智而求佛智。理隨事變,則一多緣起之無邊;事得理融,則千差涉入而無礙。”(《大方廣佛華嚴經疏》)事理雙修乃在即事求理,事得而理融,事變而理隨,依事而求理,依萬殊而求一貫。這種理事雙修、理事合論,既是華嚴圓融無礙的法界觀,又是華嚴托事顯法的唯識觀,南宗禪的即事而真便從此發展而出。
  青原一系南宗禪實即一方面吸收華嚴的理事圓融而為,一方面又吸收華嚴的理事雙修而為,合而為自己即事而真的華嚴禪。禪宗在慧能以後已開始融取華嚴教理,故南宗禪中最早提出即事而真說者,是慧能弟子永嘉玄覺禪師,他的《禪宗永嘉集》中便有理事不二一章,明確提出:事理不二,即事而真,前者本自華嚴的理事圓融,後者本自華嚴的理事雙修。到青原門下石頭希遷,在《參同契》中較完整地建立了事理圓融、即事而真的華嚴禪。他把理事、心物、內外關係作為他的佛學思想的中心問題。在理事關係上他主張不執理事兩邊,靈源明皎澈,支派暗流注,執事元著迷,契理亦非悟。心為靈源,物為支派,執於事固迷,單契於理亦非悟,應當即事即理,貫通事理,即事見真。石頭吸收華嚴十玄門思想,提出回互說: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回互便是圓融,理事交涉,觸會之境貫於各各門類之中。他把理分為物理性理,由物理上觀,事各住一方;由性理上觀,事融貫統一,他比之為事存函蓋合,理應箭鋒拄。以函蓋喻事,是說事之隨器,能大小變化,方圓宛轉;以射箭喻理,是說理之貫物,如箭箭相頂,一以貫之。
  石頭以後,青原一系演而為曹洞、雲門、法眼三家,南嶽一系演而為溈仰、臨濟二家。五家門庭設施雖異,但都以理事圓融為中心。五家之宗眼,溈仰方圓默契,臨濟互換為機,曹洞敲唱為用,雲門函蓋截流,法眼一切現成。溈仰以方圓喻理事,理為圓,事為方。臨濟以賓主喻理事,理為主,事為賓。法眼主一切現成,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以為理事圓融、相即相入乃自然天成,如同目與足,互相協調,非人為安排。雲門以三句、一字關、三字旨光大石頭即事而真思想,三句雲:函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這是以函蓋喻理,以截流喻事,認為理普遍存在,函天蓋地;理為整體,事為個別,事只如截流的一個斷面;事之隨理,即事而真,有如隨波逐浪。曹洞主偏正回互,是以理為正,以事為偏,因相互配合不同,因而有敲有唱,從中可辨聽出偏正。
  石頭希遷--雲岩曇晟--洞山良價--曹山本寂以即事而真的寶鏡三昧為一脈相傳的法門與宗眼。石頭之說傳至雲岩,進一步提出寶鏡三昧,洞山的《寶鏡三昧歌》解雲:如臨寶鏡,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人觀萬象,如照臨寶鏡,鏡內是影,鏡外是形,理事宛轉正如這形影相睹,內外相即,影即是形,形即是影,即影見形,即事見真,由個別顯現全體。洞山進而更有涉水見影、遺像見真之悟,以為理為共相,事為別相,即事而真、事上見理不僅見到理,而且見到事,不僅見到共相,而且見到別相,是就事見理,就別相見共相,猶如見水中影尚是共相,唯有在遺像中才能顯現其真貌。洞山與曹山師徒據寶鏡三昧發明五位,君臣之五位論理事之交涉,功勳之五位論修行之深淺。五位法以理與事的關係立五種境界,是以陽爻為正:體、君、空、理、真,以陰爻為偏:用、臣、色、事、俗,疊而為三,變盡成五,即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偏中至、兼中到五位,一、 三兩 位背理就事,二、 四兩 位是舍事入理,均理事割裂乖違,唯有五位理事並行,體用兼到,君臣合體,色即空,真即俗。故當有僧問曹山:于相何真?”曹山回答說:即相即真即事就是要求不離事事物物,從個別事象上體認性理,即物求道,理不離事。山青水綠明玄旨,鶴唳猿啼顯妙機。
  總之,即事而真就是強調由個別體認一般,由分殊體認理一,由別相殊相體認共相總相。青原一系的南宗禪的即事而真,把華嚴理事圓融的教義同禪宗即物求道的禪修結合起來,直接孕育出了程朱理學的理一分殊即物窮理。二程與朱熹都好佛禪。朱熹尤喜華嚴宗與禪宗,但他雖早年師事臨濟宗杲大弟子道謙學看話禪,後來卻主要接受了青原一系的華嚴禪。他生平最崇仰的禪師便是法眼文益的大弟子德韶。德韶在通玄峰頂洗澡,忽然有悟,寫下一偈: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法眼讚歎說:即此一偈,可起吾宗。”(《五燈會元》卷十)所謂吾宗,即法眼一切現成之宗眼,德韶一再說的事無不通,理無不備。”“佛法現成,一切具足。”“道圓同太虛,無欠無餘。這是說修禪達到頂峰,固然不同於人間;然而心外無法,又隨處可以見到青山(禪境)。因此處處皆禪,不待安排。朱熹生平最喜此偈,他年輕時就曾登上安溪鳳山,在通玄庵壁題了此偈。中年時仍雲:若聖門()所謂心,則天序、天秩、天命、天討、惻隱、羞惡、是非、辭讓,莫不該備,而無心外之法。”(《朱文公文集》卷三十)晚年時弟子吳壽昌記敍雲: 壽昌因 先生酒酣興逸,遂請醉墨,先生為作大字韶國師《頌》一首。”(《朱子語類》卷一百零七)由此足見華嚴禪對朱熹理學形成的深刻影響。華嚴禪之理事圓融孕出程朱理學一分殊,華嚴禪之即事而真孕出程朱理學之即物窮理(分殊體認)。理一分殊實即用理學語言論華嚴的理與理、理與事的圓融無礙,以為從理與理的關係看,一理(性理)流行於天地之間,是為理一;一理散為萬物之理(物理),是為分殊,這同石頭希遷性理物理之說如出一轍。從理與事的關係看,太極()散而為萬物,萬物各具一太極,一道貫事事物物,是為理一,事事物物形象變化不同,是為分殊。從體與用的關係看,道()為體,是為理一,物()為用,是為分殊理一分殊、理與事的關係是的統一,一般與個別的統一,共相與殊相的統一,理在物中,由分殊顯現理一,故朱熹也強調即物求道,就分殊體認理一,由殊相窮究共相。華嚴的理事雙修講即事即理如此華藏世界海中……當知一塵即理即事,即人即法,即彼即此,即依即正,即染即淨,即因即果,即一即多。”(法藏)朱熹的理一分殊也講即事即理春山朝榮,秋堂夜空。即事即理,無幽不窮。”(《祭 李延平 先生文》)曹洞的即事而真是要就事上體認理,程朱的格物致知也提出即事窮理,格物求道,即分殊而體認理一。在儒經中格物窮理本分在兩處,窮理見於《易·說卦》,格物見於《大學》。程朱卻借助于華嚴禪理事圓融與即事而真的思辨,將《大學》的格物同《易》的窮理合而為一,以為: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四書集注》)理一散在分殊,必須就分殊體認理一;理在物()中,必須格物(即物)而窮理。朱熹特別強調格物窮理是一回事:《大學》不說窮理,只說個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格物,是物物上窮其至理。”(《語類》卷十五)這種即物求理,也就是由分殊上求理一,所以朱熹又特別強調分殊體認:蓋能於分殊中,事事物物,頭頭項項,理會得其當然,然後方知理本一貫。”(《語類》卷十六)這就是延平李侗一再告誡他所說的: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須是理會分殊,雖毫髮不可失。”(《延平答問》)朱熹後來用隨事以觀理,以察天下之理;即理以應事,以明天下之事,高度概括了這種分殊體認與即物窮理--這是理學家的或儒家的即事而真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suen7969 的頭像
    suen7969

    人生何處不相逢

    suen796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