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十玄門》解析

分類:華嚴部
2012/09/20 08:52


《華嚴十玄門》在探索理的原則指導下詮釋經典,構造概念體系,提出新學說。這個理論創新過程所經歷的從,從的兩個階段,體現了中國文化中固有的不迷經、崇理性的人文精神。在智儼看來,佛教所有傳統緣起理論的價值和作用,是要消除人們認為事物或斷滅、或永恆等錯誤認識,而一乘緣起則是關於世界、人生和各種現象理想存在狀態的學說,這是兩者的本質區別。中國本土哲學對的理論抽象和獨尊,為華嚴學僧接受《華嚴經》中的一多關係奠定了思想基礎;中國固有文化忽視把作為同等重要的範疇來考慮和對待的傾向,又在華嚴哲學中得到根本性的糾正。最大程度地摒棄神異、排斥神通,是《華嚴十玄門》在詮釋經典過程中表現出的理性精神。從因果方面為重視普賢提供理論依據,構成了華嚴佛菩薩信仰的一種過渡形態,並且與地論師和五臺山地區的華嚴信仰者在菩薩信仰方面形成區別。佛學中國化的過程是分階段進行的不斷深化的過程,並且具有濃重的地域色彩。獨具特色的中國佛教,更多地負載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凝聚著中土信仰者的創造智慧,寄託著他們的期盼和追求。
  主題詞:智儼 華嚴 十玄門 中國化 一即一切
  一、引言
  佛教中國化涉及到佛教在許多方面的變革,包括僧團的組織結構和制度,僧侶的生活方式、修行方式和傳教方式,教義理論和信仰模式,以及眾多的藝術門類等。為了加深對中國佛教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全面理解和認識,就有必要深入研究佛教中國化的各個方面。然而,佛學思想的變化往往對佛教其他方面起到制約和誘導作用,應該成為我們研究佛教中國化的最重要方面。
  對於以浩瀚譯籍為載體的域外佛學,中土人士接受了什麼,拒絕了什麼,改造了什麼,最後形成了什麼樣的學說而在中國思想界產生影響、發揮作用,應該是我們研究佛學中國化需要解決的一些重要問題。總的說來,在特定社會歷史環境的制約下,在本土固有文化的誘導下,從印度傳入的佛學發生著適應中國社會需要,與中華民族思維方式和信仰特點相協調的變化過程。佛教中國化演進的結果,就是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佛教,它更多地負載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凝聚著中土信仰者的創造智慧,寄託著他們的期盼和追求。
  當然,全面研究佛學中國化的具體進程和特點,探索其中的發展演變規律,是非常複雜和艱巨的任務。本文只是通過分析智儼的《華嚴一乘十玄門》(以下簡稱《華嚴十玄門》),從一個側面探索佛學中國化的實際過程、具體階段,以及創新思想的內容、特點和價值。
  十玄門學說是《華嚴十玄門》中的重點內容之一,將這部分內容與《搜玄記》中的相關內容比較,有兩點重要差別。首先,《搜玄記》是在約所詮義明其分齊中敍述十項內容,稱為十門玄,並沒有稱十玄門,名稱不固定,帶有初創時期的濃重痕跡;其次,《搜玄記》僅僅列舉了十玄門的名目,沒有展開論述。因此,《華嚴十玄門》所述的十玄門,是在繼承、補充和發揮《搜玄記》所述內容的基礎上形成的。另外,現存《華嚴十玄門》既標有大唐終南太一山至相寺釋智儼撰,同時又標有承杜順和尚說,表明智儼是在吸收杜順某些思想的基礎上提出自己最具創新性質的學說。可以說,儘管《華嚴十玄門》篇幅不長,卻是對智儼本人定型思想的概括,是對杜順一系華嚴教理提綱挈領的總結。
  研究《華嚴十玄門》的成果已經不少,以往學者主要關注它對具體十玄門學說的論述,並且把這種所謂古十玄與法藏提出的新十玄,以及澄觀、李通玄的十玄思想進行比較研究。然而,從探索佛學中國化的角度考察《華嚴十玄門》,能夠捕捉到更多的新問題,開發出更重要的新價值。《華嚴十玄門》詮釋經典的指導原則和步驟、對法界緣起的界定和論述,對華嚴菩薩信仰格局的說明,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展示佛學中國化具體過程和特點的重要範例。
  二、詮釋經典的原則和步驟
  在智儼(602——668)的著作中,《大方廣佛華嚴經搜玄分齊通智方軌》(以下簡稱《搜玄記》)是他系統注解華嚴經的代表作,《華嚴十玄門》則是他系統總結新思想的集大成之作。根據晉譯《華嚴經》,智儼通過注解經文、解釋名相、概括宗旨大意等形式來發揮自己的創新思想。這個理論創新過程,始終在探索和開發原經中蘊涵的理的指導原則下進行。無論是《搜玄記》還是《華嚴十玄門》,都不例外。
  智儼把佛的真理性活動看作的體現,[1]認為經典中包含容攝的,本質上有著離言絕相,不可心思口議的特點。[2]他把自己系統詮釋《華嚴經》的第一部著作定名為搜玄,把最具創新意義的學說定名為十門玄,或十玄門,正體現了他是在探索的思想支配下詮釋經典。東晉僧衛在注解《十住經》時,就認為該經文約而致弘,言婉而旨玄[3]具有探求經典妙宗旨的主觀意圖。智儼正是對這種思想的繼承。
  作為中國哲學用語的所謂,來源於《老子》。在道家哲學中,是能夠體現萬物無窮變化作用的幽深微妙、高遠莫測的。智儼所要搜的,用《華嚴十玄門》中的用語,就是一乘緣起法界緣起”[4]。這個法界緣起所要闡明的道理,就是作為佛自體(也稱為十佛境界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一真法界佛性等)作用和表現的萬事萬物之間本來存在著圓融無礙的理想關係。所以,佛家講的乃是佛家自己的,與道家的用語雖然相同,含義卻不同。這就是所謂借語用之,取意則別” [5]
  智儼在開發理思想指導下的具體詮釋經典過程,分為兩個階段或步驟,這就是在約教就自體相辨緣起時所開的兩門。所謂約教就自體相辨緣起,就是從經典文字()出發,根據佛智慧本體(自體)的作用和表現()來論證法界緣起(辨緣起)。
  第一門稱為舉譬辯成於法,即通過分析來自經典中的譬喻來理解佛法,闡述法界緣起的道理。《華嚴十玄門》謂:
  所言舉譬辯者,如《夜摩天會菩薩雲集品》說雲:譬如數十法,增一至無量,皆悉是本數,智慧故差別也。[6]
  這裏的引文同於今本60卷《華嚴》卷10《夜摩天宮菩薩說偈品》。原經文使用這個比喻,是為了說明一切法由於在上沒有差別,所以的差別也只不過是人們世俗智慧分別的結果,實際上並沒有差別[7]

  按照這個比喻,智儼又分兩門論述的關係。首先是異體門,即從差別、部分的角度講緣起。分別採用《華嚴經》中已經有的一中多,多中一一即多,多即一的說法,經過論證,證明是相互聯繫、相互依存的,沒有,就沒有,反之亦然,最後得出在緣起法的範圍內可以完全等同。
  然後是同體門,即從共性、整體的角度講緣起,論述方法與異體門相同,也是借用一中多,多中一一即多,多即一的說法,經過論證,證明就是就是
  然而,經中的比喻並不能表達佛法的真正含義,這一點杜順(557——640)在《華嚴五教止觀·華嚴三昧門》已經講過。他曾使用因陀羅網的比喻來說明法界緣起境界。按照他的解釋,因陀羅網上的每一顆寶珠都能映現其他一切珠子,也映現那一切珠子中所反映的一切,每一顆珠子都有這個特點,一一類推下去,就是重重無盡,沒有邊際。但是,沒有邊際又與有邊際相統一,重重無盡的珠影反映在一顆珠子中,就是有邊際。這是因陀羅網之喻所能說明的全部內容。[8]但是,杜順認為,這個譬喻雖然十分,卻並不是佛法的真正含義,也不是法界緣起境界的真實情況。只是因為這個比喻與法界緣起的真實情況有一分相似,所以才講這個比喻。法界緣起境界是諸法的全體交徹,而不僅僅限於影相攝入。只有瞭解了這層意思,因陀羅網的比喻才有助於人們理解真正的佛法。[9]杜順在這裏提出了一個重要思想:經典中講述的比喻再好再妙、寓意再深刻,都不能與真正的佛法劃等號。所以杜順宣導從(原經敍述)到(華嚴教義)的變革。智儼的舉譬辯成於法這一門,正是對杜順以非喻顯真實義思想的繼承和創造性總結。
  在繼承杜順思想提出舉譬辯成於法的基礎上,智儼又完全創造性地提出了第二門:約法以會理。即從佛教名相概念分析(約法)來探究華嚴玄理(會理)。這種會理,就是展開論述十玄門。這表明,智儼不僅認為詮釋經典應該有從的過渡,還要有從的過渡,即要求把所揭示的佛用特有的概念予以論證,才能獲得真正的玄理。所謂十玄門,是從十個方面論述法界緣起的玄妙道理,並不是十個玄理。由於十玄門是講法界緣起的,所以也稱為十玄緣起;由於它講的是不同於其他緣起說的華嚴緣起,所以也稱為一乘緣起
  十玄門最顯著的特點,是運用十對概念(十會十對)來論證教理,從而建立起華嚴學的概念體系。所謂十會,指的是教義、理事、解行、因果、人法、分齊境位、法智師弟、主伴依正、逆順體用、隨生根欲性(半滿)[10]這十對概念並不是原封不動地抄自《華嚴經》,而是智儼在詮釋經典過程中逐步概括、總結和歸納出來的。《搜玄記》在隨文釋義過程中,往往運用一些概念歸納原典各部分的內容。例如,卷五上(解釋入法界品)中說:二約法者有十:一因,二果,三行,四理,五教,六義,七事,八人,九法,十解。”[11]值得重視的是,《華嚴十玄門》中講的這十對概念,定義明確、完整,而且未見於其他處,可以說是智儼在總結以往研究成果基礎上提煉出來的。十會的提出和運用,不僅大大豐富了華嚴宗的概念體系,同時也豐富了整個佛教的思想內容。這十對名相,從狹義上講,是概括一切佛法;從廣義上講,是概括一切世間或出世間現象。每一門所講的關係,都是講這十會的關係。例如,作為總綱性質的第一門,同時具足相應門,就是講這十會同時具足相應,也就是講一切佛法,一切世間或出世間現象產生時間沒有先後(同時),數量沒有增減變化和遺漏(具足),相互依存而不相妨礙(相應)。
  總之,智儼在探索理原則指導下詮釋經典,不僅繼承了以往華嚴學僧的成果,而且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創造,使華嚴經學哲學化、概念化的過程不斷深入。探索玄理的過程形式上是詮釋經典的過程,實際上是提出新思想的過程。這個過程經過了從喻到法,再從法到理的兩個階段過渡。既然把佛所說的經看作,看作,其蘊涵的真正佛、佛、佛須待挖掘,須待哲學發揮和處理,就為解經注經者大膽變革、勇敢創新提供了信仰保障和精神鼓舞。從《華嚴十玄門》可以看到,華嚴概念體系的建造,新思想的提出,正是在這種中國文化中固有的不迷經、崇理性的人文精神驅動下進行的。
  三、法界緣起的內容和特點
  在華嚴宗的學說體系中,杜順提出的華嚴三昧觀,智儼首創的十玄門,法藏完善的六相圓融,澄觀論證的三聖圓融,宗密整理定型的四法界等,或者是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對法界緣起的說明,或者是法界緣起思想在某個方面、某個領域的展開論述。集中對法界緣起學說核心內容和特點的說明,則是從《華嚴十玄門》開始的。
  在《華嚴十玄門》開頭,智儼就明確指出了法界緣起與佛教傳統緣起說的本質區別,並概括了法界緣起的核心內容:
  明一乘緣起自體法界義者,不同大乘、二乘緣起,但能離執常、斷諸過等。此宗不爾,一即一切,無過不離,無法不同也。[12]
  緣起說是佛教最重要的基本理論,大乘(菩薩乘)、二乘(聲聞乘,緣覺乘),也就是傳統佛教所講述的緣起說有許多種,各種緣起學說之間雖然互有差異,但有一個共性,即都是說明世界、人生及各種現象生成、變化和毀滅的理論。總的說來,傳統緣起學說在承認事物和現象均依據特定條件而產生、變化和消亡方面是一致的。在智儼看來,傳統緣起理論的價值和作用,是要消除(離)人們認為事物或斷滅(斷)、或永恆(常)等錯誤認識和觀念(諸過)。但是,華嚴經宗所講的一乘緣起,也就是法界緣起,卻不是關於世界、人生及各種現象起源的理論,不是側重于解決宇宙生成論或本體論方面的問題,而是關於世界、人生和各種現象理想存在狀態的學說,重點說明事物或現象之間本來具有的理想關係,說明修行解脫所要達到的理想境界。

  一乘緣起法界緣起的名目自然都不是智儼所創,但是,智儼在這裏把它與傳統緣起學說進行比較,指出了創新理論的特點,並賦予其新的內容。一切”[13]可以相互等同(一即一切),儘管作為一切的事物或現象可以多的不可計數,但是沒有存在於之外的任何個體,也沒有存在於一切之外的(無過不離),任何事物或現象都是可以相互等同的(無法不同)。這三句簡明且具有創新意義概括,成為華嚴哲學思想的總綱。《華嚴十玄門》中講的十玄門,就是對這個總綱的具體論述。
  這種一切的關係,與智儼所引用的《華嚴經》中的數 十 比喻含義不同。原經是從十個數字在相同的意義上講沒有差別,所講的(包括一切無量無盡)都是具體的數字,是具體的。然而,《華嚴十玄門》所講的一與一切的關係,有更深刻的多重含義。
  首先,一與一切是處理整體與部分的關係,在整體與部分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基礎上講兩者可以相互等同。這裏的,是指與部分相互依存的整體,即所謂緣成一。這是抽象的一。一即一切,是把整體與部分相等同。在這層意義上使用一即一切,強調了整體與每一部分的依存關係。組成一個整體的部分哪怕多得無法計數,缺少其中任一部分也意味著沒有那個整體的存在。
  其二,一與一切是處理本質與現象、本體與作用、共性與差別的關係,在它們彼此不可分離的基礎上講相互等同。在這方面,佛性等,是抽象的,是生起萬有的本原,同時又是一切現象的本質規定。一切眾生等,是無窮無盡的個體、現象。一即一切,表明沒有離開本體的作用,離開本質的現象,離開共性的差別。從而強調本體就是作用,本質就是現象,共性就是差別。在這層意義上使用一即一切,強調了輪回世界與解脫世界的合一,現實世界與理想世界的合一。不要希望在輪回世界之外尋找解脫世界,希望在現實世界之外尋找理想世界。
  其三,一與一切是處理現象與現象之間的關係。在這方面,指統一整體中的某個部分,是具體的一切指整體中除去為的部分之外的其餘所有部分,是具體的一切舉一為主,餘即為伴。主以為正,伴即是依。”[14]“一切的關係,即是現象或事物間主伴正依的關係,即主從關係。在這層意義上使用一即一切,既強化了每個部分相互依存、不能分離的整體意識,又突出了有主次之分的各部分本質上一律平等的觀念,從而強調了部分與部分之間關係的協調、和諧。
  在這種一即一切,無過不離,無法不同方法論指導下描述的理想世界,就是所謂法界緣起的真實圖景:圓滿無缺、同時具足的萬事萬物,是佛自體的直接體現,兩者之間沒有興起和被興起的關係;萬事萬物均處於沒有矛盾、沒有隔閡、相互依存、相互等同的和諧統一之中。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統一的、沒有時空差異的統一體系。這就是佛國世界的終極真實,也是修行所能獲得的理想境界。樹立這樣的理想境界,明顯寄託著中土信仰者的期盼和追求。十玄門就是從十個方面講述這個道理。
  《華嚴十玄門》對法界緣起核心思想的概括,在中國哲學史上有著重要價值和影響。以道家和儒家為主的中國傳統文化,歷來強調理解的重要性和深刻內涵,在對數字進行理論抽象的基礎上,形成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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