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學--7
其次,起是「不起之起」、「即現在菩提之心地」,於心中之義,領悟到見聞、解行、證入之三生而時常不起而起,所謂「大解、大行、大見聞位具在心中」⑾(注釋:《五教章》卷第四(大正四十五·頁五○七上)。)。一心法界自體本來具有妙用,果性所具德用如是顯現⑿(注釋:《孔目章》卷第四(大正四十五·頁五八○下)中,只說大行、大解,自然也攝含了大見聞位。)。因此所講此起,決不是從因緣現起,這一點不得不知道。然而法藏於經〈寶王如來性起品〉之解釋說:起作為顯用,本有理性顯現為「理性起」,與等待聞薰生果之「行性起」。「理性起」與「行性起」兼具修生到達果位為「果性起」,由此「果性」生起應機化用,特別倡說在「果性起」上⒀(注釋:《探玄記》卷第十六(大正三十五·頁四○五上):「性有三種:謂理、行、果。起亦有三:謂理性得了因顯現名起。二行性由待聞薰資發生果名起。三果性起者,謂此果性更無別體,即彼理行兼具,修生至果位時,合為果性,應機化用名之為起。是故三位各性各起,故雲性起。今此文中,正辨後一,兼辨前二也,」)然而,在纏因信之眾生心中沒有省察到。不單是佛果、菩薩具有此種自性,吾人現在只是在迷界不能顯現開覺佛實德而已。其實,佛與眾生本來永遠無二無別的。不否定凡夫如此當即達清淨圓明果體。特別強調此點者,見有澄觀、宗密之靈知不昧一心,心心作佛而一心則是佛心,此即無一塵不是佛國之解說也。
《探玄記》卷系十六之一個問答中,以三乘教中所解說對比華嚴性起之果用,為一切眾生現在心中想說之因由明瞭指示。⒁(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四○五下。「問:此性起,唯據像果……。」)即依三乘通論,眾生心中只有因性,不能直顯果用之相。然今圓教一乘是眾生心中即圓具毗盧舍那果德,即顯現果性,那即是性起。另外,在次一問答中說明性起通義于山河大地等以及一切森雖萬象。若然一切萬有無不是性起果體,其活動皆是指性起起用,即是果佛說法。⒂(注釋:有關性起意義,可參考作者「緣起之構造」(四四○——)所談及法界緣起之核心。)
3二起之關係
法界緣起是解說事事無礙為主題,然在事相上,如三乘教說依因緣所生各個差別法上,當下自有一心法界之德用,必定是一實真如之全體起用,所以從表面上說,諸法是緣起法,同時,若從裏層說,一切法之事體就是法性全現。法性是無性,無性當體即稱為性起。換言之,因為一實真如之全體起用,其體就是性起,所以性起是不起之起,著重在不起上;緣起是起之不起,著重在起之重點上去觀察。因此以法性湛然而隨諸緣為全體起用,其所現起於法性一邊名為性起,所現起於隨緣一邊說為緣起。這樣的見解立場上,說緣起也稱為性起,決不是指另有事實,而不過於法性隨緣一事實上,一邊是性起之相稱為緣起,一邊是緣起之體而名為性起罷了。
如此,緣起與性起,於一法界上有二義,永不相離;但先將此分成二個區域來處理。而且解說為不離一體,反而更得理解緣起本質以及性起特性而明瞭其途徑。茲以法藏在《華嚴經問答》卷下①(注釋:大正藏第四十五冊頁六○九下——)常常揭示設問與應答,其中含有極廣泛之關係以予判明。首先《華嚴經》各品品名中說明有緣起、性起之因果,兩者關係在明示緣起者,沒有緣修即無性起;沒有性起,緣修亦不得成。緣修是離相順體而為性起,因性起是隨緣而成為緣修,此二非有二體,雖然如此,二義亦非相是。因為緣修離了緣是不成立,但因為性起離了緣是不增不損。所說之意義,是性起乃是依緣集散而不增不損故也。如此兩者關係如何區別,應先把握住這一點。緣起是指諸法無自性故而由緣而生起,性起是本具有之性,故說不由緣而有。②(注釋:《探玄記》卷第十六(大正三十五·頁四○五中):「性體不可說,若說即名起,今就緣說起,起無餘起,還以性為起,故名性起,不名緣起。」)因而緣起在起上是不起,從法性生起不見性之一邊,而由緣上所生起;性起是不起,說為本具有。從智儼《孔子章》見到其承襲廣說「起即不起,不起者是性起」③(注釋:卷第四(大正四十五·頁五八○下))之意義。而且此緣起是由緣而生起,所以無性故為性起,此亦是澄觀所常襲用之意義。④(注釋:《華嚴經隨疏演義鈔》卷第七十九(大正三十六·頁六一五上)。如今「從緣無性,而為性起」,如此所說即是其例。)
既然法界唯是緣起即不要談性起,又相反的,於一切法上皆是性起也就不須要說緣起嗎?使人有此思慮。法藏在《遊心法界記》中對此設立問題而問:「若如是者,但是性起,如何得有緣起門耶?」⑤(注釋:大正藏第四十五冊頁六四九中。)在答覆這一段文中也包含想解決其他的課題。蓋以果法是由因而生之緣起說。其實,嚴格的說,果乃是依賴於緣起的意義,其結果是現示無自性。倘若以體上互為空、有,以用上互為有力、無力說為緣起法。無性空理為因,有力無力為緣。然若以因即是果,果即是因,當然「果由因生」,從事物成為無意義立場上看,因果緣起是因即果,果即因而得成立。若以無自性為媒介得見緣起時,以緣起為獨顯者必定是無自性為性起,緣起即不外為無自性,因為性起獨顯者亦可稱為緣起。那是依據有力與無力,彼此相由生起無自性之性起,依據彼此相奪得見生起果法之緣起。雖然緣起、性起為同一際限,然此二者從各自立場「是同而不一」,得此一見解,乃由於以上理由而成立。蓋理解到此性之起,為不起之義。
如此,緣起、性起關係,一言以蔽之,「性起者,明一乘法界為緣起之際也」⑥(注釋:《孔目章》卷第四(大正四十五·頁五八○下)。)。際有極致、際限之義,現在以緣起所表顯的法界諸法即是性起之實相,法界諸法展開之相,若見到動態的稱為緣起,發現於靜態的應說為性起罷。所以若站在實體立場者,緣起即性起,性起即緣起,然就其意義上此兩者之名所以分別而立。⑦(注釋:《華嚴經問答》卷下(大正四十五·頁六○九下):「性起即是隨緣,故為緣修,雖無二體,二義不相是也。」)實在的,緣起之根柢是空無自性,但依性起說為緣起之際限,性起即現示為無自性,所以可想到能包攝、出生無量自在圓融滿足之德。華嚴之緣起以法界緣起,重重無盡,主伴具足,相即相入,結果即為了性起,又非單純性起為不活動之一種理體,而常常活動不息是佛果上之妙用。得理解到此是眾生一心本覺妙體,即不外是緣起。
要言之,緣起是事事無礙,重重無境之妙境,性起是此緣起之極致,是故一切森羅萬象即法性,就如此底映現於佛眼中而不在覺體以外。因此,更是賢首教學不同於其他一般緣起說法。以起初先設立一定實體的概念,然後由於萬象生起說真如緣起(正即是無明緣起),假使真如也是諸法緣起素質,若不安立無明為中間的媒體,則不能成立萬象生起之理論,獨以性起自體上說明萬象緣起,而得推論導引出完備論理的法界緣起說,故與一般緣起說有所相異矣。
緣起與性起作為華嚴教學基本的理論,理解了各個所包含之意義及相互關係,當然吾人要想由此而所引導出諸多相關課題,必須予以解決。為何如此者,因為當在展開教學上,對其基本的理論不許有絲毫缺點殘留之原因。
第一先說緣起、性起是否通於染、淨兩法問題。既然說「性起是一乘法界緣起之際」,以法體顯現成為緣起之極際是性起,既表現在緣起上,應該說是通過流轉與還滅之染淨法①(注釋:《探玄記》卷第十三(大正三十五·頁三四四上——)中說明法界緣起有染法、淨法、染淨合說三義,於三義更各各分說四門。《搜玄記》繼承此說,以緣起有凡夫染分和菩薩淨分之區別。),此即為極際。又以無性之本該如何解釋性起?緣起是事,若通於染淨者,性起是理也應通於此染淨兩義,當然這是必須提出問題。法藏在《探玄記》卷第十六已說明:眾生及煩惱「皆是依所救故,所斷故,所知故,是故一切無非性起」。②(注釋: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四○五下。)不但如此,更於圓教中,佛性及性起皆通於依、正二報。《華嚴經問答》卷下說:「約實說,一切順逆、染淨法無不從性起法。」③(注釋:大正藏第四十五冊頁六一一上。)於染淨之一切處悉皆是性起。唯在地獄等中,其行相未能顯現。後由澄觀於《華嚴經隨疏演義鈔》卷第七十九④(注釋:大正藏第三十六冊頁六一五上。)中:以緣起正通染淨,此為相奪門。若分為以緣起之染奪淨為眾生一面,與以淨奪染為諸佛一面,則淨之一面必定名為性起;但若站于相成門立場者,性起亦會引伸出同成於緣起之意義。另外,又如在宗密《普賢行願品疏鈔》卷第一⑤(注釋:卍續一·七之五·頁三九九左——。),說明染、淨諸法悉為性起之大用。那就是無明與淨心互為有力或是無力,因緣相由而成染淨二種緣起。因有此意義,故表示無性之性起必定也是通於染、淨雨邊。若判斷性起唯是淨法者,何處去尋求妄法生起之根源,所以澄觀之性惡不斷論理也可被視為正當之說了。
可是如此之理論,以性起通於染法之點,會被指責為在果位上有妄法之事,這必須作一肯定,說明其難點。然而,對此,以佛在果位上設有生起妄塵也與凡夫受惑業被驅使是根本的不同。既已體達妄源,反而是為眾生獲得利他化益之善巧方便。蓋性起染淨兩通論說,如唯此而止者,在教學上是一種跛行之說。更加以據殊勝不同論者,雖說緣起是染淨兩通,性起必定是唯淨。此乃法藏于《探玄記》卷第十六性起染淨門中說:決定了性起之法,唯約淨法而不約染之理由,是染為專屬於無明,淨是歸納於性起。⑥(注釋: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四○五中——。)如以上澄觀揭示相奪相成之說,推知其結果主要是在相奪門。那是說明「淨緣是隨順於性起,而染緣是違反之故」。然而,所以染、淨二緣起之出處,其根源是從無自性之性起求之。因無自性故以有力、無力相由而成為緣起。緣起有染淨,染緣起者即成無明有力而淨心無力;又淨緣起只是淨心有力而無明無力。而且各各彼此相即相入,成為重重無盡之緣起。此唯淨無染之性起為染淨緣起,因為無自性之性格所使然也。盛譽之《華嚴手鏡》,說明性起染淨論中,詳細述及古來有關染淨兩方面之立場。其趣旨以能現起從屬於所現起,若說到影像之相,因通於生死等一切,故必定為染淨兩通;但若以所現起直接隨從根本之能現起,性起一定說是唯淨。吾人於唯淨說中不忘染緣起根源的說明,在兩通說不與天臺之性善、性惡說混亂,對此應加以注意。
其次,第二教學根本以緣起、性起皆是別教不共之說,決不應給予兩者分立優劣之事。即此二門之自體皆具形成一乘圓教基本的教學,行者善巧以十玄緣起通連觀智時,那是因已對性起之法身有所徹底之事。但是若約根機觀察行相說,緣起是事相差別觀,以由事相而表示。性起是心體靈知觀當下本來是佛,不必安立開解立行,令人感到好像緣起是進入性起之方便,然而性起觀法是安立在事理無礙,以理為觀行本質,並以理直證此;但理就是心,因為心是一大緣起之自體,是故理觀之真證同時不是事修之外。又緣起觀法稱為事法觀,那是與佛果境界上當下無有差別。以圓融之法門自體為本質,所以二起決地優劣、淺深之區別。因此能觀之智也不分勝劣,皆是圓融之智觀。
然而宗密在其《普賢行原品疏鈔》卷第一對於二起稍有不同之說法,經引證性起與緣起二門各各須要之資料,然後指出性起門是:[即別教義迥異諸教]。至於緣起門:[即同教我普攝諸教]。⑦(卍續一·七之五·頁四○○左——。)澄觀《華嚴經疏鈔玄談》中參照全揀諸宗、全收諸教之意義對照後性起為別教,緣起配為同教,忽然一見,如脫離了教學正道之外,令人懷有此種觀感。日本鳳潭⑧(注釋:《五教章匡真鈔》卷第一·頁十六右。)根據此而有所排擠,但是鳳潭反被指出不徹悉其中之奧妙,也無批判之慧眼。即宗密第一是站在能觀智之立場,先予建立能入之階梯,以性起觀當為所入之極處,以自己本具之一心性起之法為直達觀道之至極點,與法藏是不直接觀門之對象,以性起作為最有力之觀法內容,所以自然導出如此差別觀。第二因為當時是南北禪道極盛時期,時逢禪宗為自己本來之一心上單刀直入直顯原本來面目,是故當以教、禪和合手段,以一心法界為總該萬有之一心,吻合荷澤之靈知不昧心,為了誘引彼等,以性起趣入,作為主要手段。在彼之《禪源諸詮集都序》以及其他著述上,盛大唱導。結果以一心性起法門為一乘不共義充當為別教,修因感果法之緣起先予共同於三乘作為同教罷。
第三是以性起之意義對比天臺性具說,為明瞭其特質,追究華嚴法界緣起特異點之表現,想將緣起和性起之要項作結論。天臺性具說建立在現象即實在之理,依正、色心一切諸法不待修起變造,當下法爾,圓具三千諸法。因此,惡法亦法性本具,修善修惡之外,另無性善性惡,說性具性惡,自立十界互具,此為無作之圓教。此「具」之一字是天臺學特色,為其根本要義,所以古來稱為實相論。然華嚴是唯一理性,以法性為一心法界,依此說一切差別法之緣起,完全不同於天臺所非難。以一理隨緣,通相之緣起之意義,性起即是緣起,於性起自體說萬象緣起之一心法界緣起為性起之特色。從九界之迷,升揚到佛界,依據「起」之一字於絕對立場觀見法界。因天臺性具法門是將佛界之果德引入九界之迷,以相對的立場而解說法界,這是根本的相異處。⑨(注釋:知禮《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下(大正四十六·頁七一六——)中,以性具之立與不立區別建立,別、圓二教,又非難華嚴性起說。)
蓋此相異根源是來自兩種教學之基本經典上已有存在。約其綱格說,稱《法華經》是攝末歸本法輪,經四十餘間調誘諸機,終於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向上趣入為趣致。反之稱《華嚴經》為根本法輪,從本垂末之法門,為佛陀成道後,于海印三昧將自得之法當下為普賢等大機們開顯演說。另外更為不得了解之人,進而闡說,勸以逐機之末教。因此,《法華》若是從機向法,則《華嚴》是從法向機,為各經持有之特色。⑩(注釋:有關《華嚴》、《法華》兩經同異,已在古來吉藏之《法華遊意》(大正三十四·頁六三五上)及《法華玄論》卷第一(同上·頁三六六下)等中已有比較論考。)如此,華嚴性起說和天臺性具說,知道其各個基礎之分歧點。
這裏有稍會易誤解的是:對批評澄觀之性惡說。即澄觀一方面以其教學為融合禪之立場,于一心法界為總該萬有之一心,於其當體絕超有無,為絕對之覺心⑾(《普賢行願品疏》卷第一(卍續一·七之三·頁二四九左)。),同時另一方面也考慮將天臺教學也溶入其組織中,有唐譯本《華嚴經》第四會夜摩天宮會〈偈贊品〉所出的有名之唯心偈:「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如心佛亦爾,如佛眾生然。應知佛與心,體性皆無盡。」⑿(注釋:大正藏第十冊頁一○二上。)在其《華嚴經疏演義鈔》卷第四十二⒀(大正藏第三十六冊頁三二三上。)解釋心為總相,說明佛於徹悟到淨緣起則成佛,眾生於迷中則成染緣起。假使其緣起雖有染淨,但其總相于一心之體上是為一。如來不斷性惡,闡提也不斷性善。此與天臺性具相似,那是唯就惡之本于一心,以妄體為本真,可說真如本具唯心之性,其究竟是不異於性起。不似天臺之如,色心通於一切,一念妄心具有三千諸法之性具說,必須得知性惡說完全不同於性具說。
然如日本之鳳潭、普寂,一面建立天臺之圓,謬解華嚴圓教本義。另一面,相反底依華嚴之圓,誤解天臺圓教真義,因兩宗均說圓教,而將其圓之內容混同。以致使其教學的特異點紊亂⒁(注釋:《五教章匡真鈔》卷第一·頁十左——。)。因為未看出澄觀依據事理無礙而立證事事無礙,依法性融通從理論得溝通事理立場上所釋成十玄門之本旨。澄觀(及宗密)所建立事理無礙,乃違背法藏,是故貶為低下。這是很明顯以性惡說斥責性起說,或立足於性起說而非難性惡說,均為不知道「性起」和「性具」本質立場所致也。
第六章 四種法界之體系
1一心法界
法界緣起有重重無盡,相即相入之甚深體系,吾人已經知道緣起不在性起以外,依據性起所構成之緣起內容,其體系形成四種範疇。理解到四法界說,才能趣向深入教學中心點。所謂四種法界者,以華嚴之世界觀由四方面觀察法界,為其獨特教學。
為何華嚴學通於一切理和事,貫通本體和現象,以世界總稱為法界而立名?然因在平常此真如理體不離于一心,以此指為一心法界說,又稱為一真法界。本經第二會〈明難品〉開始,財首菩薩對文殊答偈說:「一切世間法,唯以心為主。」①(注釋:大正藏第九冊頁四二七。)第四會〈夜摩天宮菩薩說偈品〉,如來林菩薩歌詠說:「心如工畫師,畫種種五陰,一切世界中,無法而不造……」②(注釋:同上·頁四六五下。)之唯心偈。又第六會〈十地品〉說:「三界虛妄,但是心作,十二緣分,是皆依心。」③(注釋:同上·頁五五八下。)所見諸多經文皆作如是說,證明不離絕對平等之真實心意義。在《探玄記》卷第十三述說十重唯識④(注釋: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三四六下——。),卷第十六提及性起之通、局⑤(注釋:同上·頁四○五下),三乘教以眾生心中只有因性,不說有果用之相,而在華嚴一乘中盧舍那佛之果法涵該眾生界,因此眾生心中直接就有圓滿果相,以佛性性起皆通依、正二報,所以法界根源求之于性起一心。澄觀常常力說一心總該萬有,以「統攝即為唯一真法界」⑥(注釋:《華嚴經行願品疏》卷第一(卍續一·七之三·頁二四九左)。),「以一真法界為玄妙體」⑦(注釋:《華天數經隨疏演義鈔》卷第一(大正三十六·頁二中)。)也。
此一心即是體,而料想法界似如其所顯現之諸相,其實一心即是法界,一心之外別無法界,法界之外別無一心。此種具現,若得稱為海印定中,炳現之法,則《華嚴經》才是將一心法界具體的全體呈現出來,應稱《華嚴經》即一心法界。法藏已決定以一經所詮宗趣為「因果緣起、理實法界」⑧(注釋:《探玄記》卷第一(大正三十五·頁一二○上)。),然而見其經題以大方廣為理實法界,佛華嚴作為因果緣起。以此推測,可瞭解一心法界乃是由側面轉為正面,為《華嚴經》之宗趣。並且法界即因果,以普賢法界為因,以舍那法界為果。若以因行即為普賢,若依果說,悉皆為舍那。以五周因果概括了本經,以法界為十事五對,前後加以整備統一,其意圖中則暗示了一心法界如何重要,成為教學組織的中心。
一般說來,法是包涵了廣泛意義的內容,是故可從種種方面解釋,最一般的定義是「任持自性,軌生物解」。任持自性者,是自己堅持不舍自身的本性和形相。軌生物解者,是上面的任持自性,對於他人說,能令他人有一種瞭解之意義。所以見於法界之法。對於現實之實相為變化無常,而使變化無常正如為其規範,並非指一般存在之相,此為抽象之相,要更進一步,有具體事相上常被實證為現實的存在。法藏《探玄記》卷第十八詳細解釋:「法有三義:一、持自性義,二、是軌則義,三、對意義。」同樣的,「界亦有三義:一是因義,二是性義,三是分齊義。」⑨(注釋: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四四○中。)法很容易被一般認為是抽象的,依據界而有規定之法,聖道生起之因法,諸法之所依性,緣起諸法其存在性不容混亂,以此顯示事與理之存在⑩(注釋:同上·頁四四○下。)。一心法界,則包含了心真如門及心生滅門二門。使其更上一層具體的,則為法界五重門:一、法法界,二、人法界,三、人法俱融法界,四、人法俱泯法界,五、無障礙法界。最初之人法界中,更包括了事法界、理法界、境法界、行法界、體法界、用法界、順法界、違法界、教法界、義法界之十種法界。⑾(注釋:同上·頁四四一上。)然而此十法界皆是:「同一緣起,無礙鎔融,一具一切。」澄觀於事上作「界」之分齊解,於理上作「性」之義,⑿(注釋:《華嚴略策》(大正三十六·頁七○七下):「問:何名法界?法界何義?答:法者軌持為義。界者,有二義:一約事說,界即分義,隨事分別故。二者性義,約理法界,為諸法性不變易故。」)這是廣釋法藏的見解,證明其正確之要旨被重視。
然而以此法界作為中心說緣起者,不是只以由一生多,或如從平等表現差別等,局限於生成問題上之一邊的立場,而是所有事事物物各個互為緣起,說明其關係是重重無盡,相資相依,指示了關連性之究極。因此若以法為事物,法界則為諸法,以諸法轉起而發現者,解釋為法界緣起,依法界緣起是與其他的業感緣起、賴耶緣起、真如緣起等並肩,是以生成之問題,作為認識論上之論究。⒀(注釋:六大緣起在原理上不外是法界緣起,只不過由於具體的、現實的表示上有所差別罷了。)然而法更有教法的意義,所謂「軌生物解」,若從「法」本來意義解釋,法界是聖法之因,具有涅盤和佛陀之意義。若從這一立場作為法界緣起則早已經成為認識世間之緣起,其實是以迷悟對立為前提,那是有超越實踐世間之緣起之意義。此以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盤之「即」字在論理上說有迷悟之矛盾,明白表示由超越作為行門立場,以此為基本,確立相即相入,重重無盡之教學。以此四種法界,依一心而使統一之點上,此是以認識之物件作為所觸及之認識問題。同時,其歸結是以法界緣起論本來的性格說,必須突破修行。或自證之實踐問題之一點上,將此兩面統一了,所謂哲學和宗教沒有一些矛盾,則統合了認識與實踐。傳承之祖師們解釋時,在其表現上未必有明顯表示,吾人依四種法界,而去理解法界緣起,不可只有單方面的偏解。何以故?因所流露表現上雖是隱微且難見,但若依據傳承內容仔細洞見,當能對華嚴法界緣起上有真正的討究察知、認識和實踐。
2傳承與解釋
四種法界說之傳承,首先尋求法順《法界觀門》中所說之三種觀門①(注釋:澄觀《法界玄鏡》卷上(大正四十五·頁六七二下)。)。在法藏〈華嚴發菩提心章凡例〉②(注釋:大正藏第四十五冊頁六五○下。)說明表德五門中,因最初三門一直繼承下來,是故不便斷定為法順之著作。法藏另在《探玄記》卷第十八說到五種所入法界之義③(注釋:大正藏第三十五冊頁四四一上),所以今暫以三種觀門是法順之創意而作進行討論。
首先,彼以法界確定為一經之玄宗,依此為根本,體悟到以緣起法界不思議為宗。然法界之相,具有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之四種法界。但第一事法界,於一一事相皆可成觀,故不煩枚舉,今將省略。從後三觀,定為其所依之體。此四種法界名稱,雖已有所明示,其實際觀法內容舉出:一、真空觀,二、理事無礙觀,三、周遍含容觀之三種觀。第一真空觀者,是理法界,此非斷滅空,亦非離色空,即有而明空,此立有四句十門。四句是:一、會色歸空觀,二、明空即色觀,三、空色無礙觀,四、泯絕無寄觀。于初二句各有四門,此是揀情顯解。第三句之一門是解終趣行,第四句是正成行體。此是由解有行之感受,行起後則應絕除其解。第二理事無礙觀是鎔融理和事,此通於存亡、逆順而立十門。另外第三周遍含容觀,事亦如理,互相融攝無礙,交參自在,此亦立有十門。其十門中分門細說,不免有法門類型化之嫌;但其義學無非四種法界之解說,毋寧說為能明白表示觀門實踐之內容。對能觀者於觀境態度上,其類型有分歧多多益善,不限多少門,不得不說是為了同修容易實踐,確是一種懇切指導的趣向。
誠然,法順之立場是以其傳記中所表現可以見到④(《續高僧傳》卷第二十五(大正五十·頁六五三中——),《華嚴經傳記》卷第三〈智儼傳〉下(大正五十一·頁一六三中)及卷第四〈居士樊玄智傳〉下(同上·頁一六六下)。),稱彼為華嚴學者,見其種種奇跡後,毋寧說是一位華嚴行者,更當被稱為神僧杜順禪師,一生行跡,皆著重於實踐。另外彼所撰著《五教止觀》是有關於觀門,若從法界觀門全題上看,據澄觀和宗密所指出為「修大方廣佛華嚴法界觀門」,其冠首附加一「修」字。此中所顯示三重之觀門,應從一一能觀、所觀關係上得予理解,此是以義學為物件。在意義是極為薄弱。而且不但指出所觀之境,更主要的是站在能觀者之觀智立場上去處理觀相。澄觀在《法界玄鏡》上指摘事之法界之缺點,以「事法界曆別難陳,一一事相,皆可成觀,故略而不明」⑤(注釋:卷上(大正四十五·頁六七二下)。)。若要列舉以所觀之事相之境,所有一切事法皆無不是其物件,因此將其省略不列舉,當可得辯明,又,宗密在《注華嚴法界觀門》說:「略有三重,除事法界也。事不獨立故,法界宗中無孤單法故,若獨觀之,即是情計之境,非觀智之境故。」⑥(注釋:大正藏第四十五冊頁六八四下)以能觀之智為主,故現今特別唯說三重。而此三是窮究于觀智一道,于初法界之外別無第二、第三。即此不是成為橫的平排三段,所以說三重而非稱為三種,有此辯成深刻之解明,將在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如此,澄觀與宗密皆成為重視觀門實踐之先進,法順之三重觀門更是表露出四法界觀之行門意義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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